老者摸着下巴,望着少年的方向,自言自語道:
“好、好,不錯,還算有點長進。”
漆黑靈獸不斷撲擊,卻屢屢落空,怒火越來越盛,可體力卻被逐漸耗盡。而被它追咬的少年卻始終遊刃有餘地穿梭在閃電間,身輕如燕,時不時還回頭看它一眼。
終于,少年見時機已到,向前疾奔的身形驟然調轉,足尖輕點在身旁枯樹上,整個人猛地躍入半空,同時“唰”地抽出腰間短劍。
恰在此時,一道小樹般粗細的劇烈閃電猛然劈下,狠狠打在靈獸身上!
這幾乎能将人體撕裂的雷電,卻沒有傷到它分毫,反倒如賦能一般,讓它瞬間抖擻,張開血盆大口迎向朝它撲來的少年!
少年一驚,立即竭力傾斜身體,肩膀狠狠撞上一旁的山壁,才避開了近在眼前的利齒。
接着,他片刻不歇,再次蹬地而起,将全身力量都注于短劍,幹脆利落地刺入靈獸後頸!
靈獸嘶吼一聲,身體劇烈抽搐幾下,緩緩癱軟在地,徹底不動了。
少年拔出短劍,取出軟布匆匆擦了擦劍上血迹,又穿梭過大片雷陣,回到黑發老者身旁。
“華大爺,完成了。”他在老者面前坐下,這才微微氣喘起來。
“驕傲什麼?觀察不仔細,拖延太長時間,出手時機也不對!”華乘海掃了他一眼:“肩膀還受傷了吧?”
蕭雪山伸手摸了摸肩膀,這才感覺到刺痛,再看是滿手的血。
他用布巾擦了擦掌心,赧然一笑:“有些下不了手,我總覺得它很無辜。”
“心軟是病!”
華乘海眼睛一瞪,随即在衣袋中翻了翻,取出一個藥瓶抛給蕭雪山:“回去自己塗塗,細皮嫩肉的,别再留下疤了。”
蕭雪山一手接住藥瓶,神情卻一陣恍惚,耳尖迅速泛起了淡紅。
“……真是奇怪,來了這邊才有點難度。之前那幾處的靈獸也不知怎麼回事,見了你跟狗見了主子似的,就差搖尾巴了。”
華乘海的念叨,蕭雪山一個字也沒入耳。
他視線落在手中的白瓷瓶上,腦海中卻想起了另一瓶藥膏。
他擡手摸了摸額角,曾經被鬼面狸王抓破的傷口早就完全愈合了,一絲紅痕也沒留。
但此時回想起來,她沾了藥膏的指尖似乎還流連在那處,清涼與溫熱交集的奇異觸感又再次湧現。
他心口忽地跳快了些,甚至比方才擊殺靈獸時還要快。
他跟着華乘海曆練已有近半個月了,這段時間來,沒見過她,也沒聽說過她的消息。
說不清緣由,他一空下來總在想,她近日如何。
不知她上次傷得重不重,不知最近沒人給她打掃殿室她是否習慣。
蕭雪山正出神地想着,餘光突然瞥見,地上那個泛着淡淡光芒的藥鼎被挪動了一下。
“别……!”他脫口而出,卻為時已晚,一道閃電轟然劈下,正正好打中他脊背。
華乘海将藥鼎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正好将蕭雪山隔在了光球之外。沒了光球的阻擋,雷電紮紮實實劈在了少年身上,痛得他久久說不出話。
“看你在那胡想八想的……還早着呢!”
方才蕭雪山微微笑着恍然神遊的模樣,華乘海一眼就能看穿。他恨鐵不成鋼地哼道:“别歇着了,起來,再上!不到精疲力竭,就别回去吃飯!”
“……好……好……我這就……起來……”
蕭雪山撐着地面爬起身,緩了下氣息,便再次出發,去尋找靈獸了。
華乘海望着少年因痛楚而有些輕顫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抹贊賞與幾分怅然。
他視線落在面前藥鼎上,垂眉長歎,喃喃出聲:
“清秋,若是當年……”
後面的話,淹沒在轟然雷鳴中。
被少年隐隐記挂着的蘇時雪,此時恰好也在後山秘境中。
烈陽秘界最深處,熾熱岩漿如溪流般汩汩湧動,将暗紅幹裂的大地分割成零落碎塊。
中心某個碎塊上,她盤坐在地,身影幾乎被空中九個太陽灑下的灼目光芒吞噬。
可細細看去,并不是光芒淹沒了她,而是她在如長鲸吸川般汲取着天地間的炙熱能量。
此地無日月交替,這一姿勢不知持續了多久,蘇時雪才緩緩睜開雙眼。
與她眼睫同步騰起的,是幾乎籠罩整片大地的火焰巨網。
火焰轟然炸起,岩漿化身金紅噴泉,本就幹涸皴裂的地面瞬間寸寸碎裂!
感受着天地間的震動,蘇時雪有些好笑地望向自己掌心的未名火。
這般強大到恐怖的力量,一直被她當火球使,想來真是慚愧。
她沒覺察到的是,烈陽秘界一角,一隻銅鈴狀法器受到能量沖擊,猛地震動了幾下。
離開秘界後,蘇時雪才恍然發覺,她竟在裡面待了近半個月。
好在這些日子宗門内外一派平靜,内門弟子們為了下一次月考核勤勤懇懇修煉,尚夢每天罵罵咧咧地給全宗門做飯,沈蒼年上蹿下跳地……修好了她的千雪殿。
她先是給尚未蘇醒的柳明珠送去了烈陽秘界深處采回的靈草,又慰問了在膳堂蓬頭垢面颠勺炒菜的尚夢,最後才回了清凝峰。
這一回來,恍如隔世。
不僅因她連着十幾日都在烈陽秘界内與岩漿共處,還因她上次踏入千雪殿時……
那個少年還在這裡。
他總是把各處都打掃得一塵不染,窗邊還會擱上一瓶花枝,陽光透過窗紙灑在花瓣上,像他永遠清澈純淨的笑意。
許久未見,也不知他如何了。
踏入殿門的一瞬,蘇時雪忽地想起最後那個早晨,她擱在門口沒動的那盤小點。
她再一次隐隐後悔——她真應仔細品嘗的。
一轉身,她卻突然停步。
寝殿門邊,地上小心擺放着一個托盤。
托盤之上,有一碟切好的水果、一杯牛乳,恍如昨日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