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已經有要睡着的征兆了,說話含糊不清的,不過依稀可以聽出是什麼:“他說我丢了就在安全的地方等他,他會找我。這裡安全。”
林鶴眠心說真是說睡就睡啊這孩子,而且心也不是一般的大,是真不怕他和老闆是壞人,趁她睡着把她拐走賣了。
老闆抱起半睡半醒的小女孩,朝客棧偏了偏頭,示意林鶴眠先進去。
小兔妖給小女孩安排了一間房,老闆擔心晚上出事,幹脆不走了,直接住在泛月的客棧。
林鶴眠也沒走,他總覺得這小女孩不是一般的古怪,便和老闆一起在屋子裡待着。
兩人在同一屋子,一直不說話是不可能的,最後還是老闆見林鶴眠一直盯着他,才開了口:“林少俠,我這張臉你看一夜都不會看出東西來的,别看了。”
言下之意有問題就問。
林鶴眠小動作被發現,倒也沒找理由搪塞過去,隻是換了一個問題:“您可有看出這小女孩的古怪?”
“你想問的真是這個?”
林鶴眠心說當然不是,但我總不能問為何将軍明明被救還是會舊傷複發身亡吧?
那不是往你心窩子上捅刀,完事了再撒把鹽嗎?
老闆見他換問題了,心說你這孩子還挺會考慮别人,然後……然後給林鶴眠來了一個答非所問。
“别裝了,你想問什麼我還不清楚麼?我都一千七百多歲了,什麼能瞞得過我?”
老闆幫小女孩掖好被子,繼續道:“我救他是很早之前了。他命中該有那一劫,但不該死在那裡,所以我自斷一尾救了他。”
林鶴眠知道老闆會這麼說,但他看到老闆若無其事的樣子,卻還是忍不住會覺得心酸。
自斷一尾,這種痛不是誰都受得起的。
老闆甚至可以為了救他的愛人自斷一尾,可他偏偏被時間與過往消磨成了感情不全的妖,他的愛人去世時,或許對感情不全的他來說是好事?
“那他去世的時候……”林鶴眠不自覺放低了聲音,似乎是怕聲音太大更容易勾起老闆不好的回憶。
“那時出了變故,我沒來得及救他,不過我也不準備救他。”
老闆看向窗外,一輪明月正高懸在夜幕之中,皎潔明亮,倒頗似成婚那晚的圓月。
“阿璟曾對我說,戰死沙場是他的宿命,壽終正寝是他的幸運,所以我不會再救他,他也不希望我再救他。”
“其實得知他去世的消失時,已經是出殡那天了,我并沒有感到悲傷,向往常一樣為他送葬後便沒再去過将軍府。”
其實說來也巧,那天他正在泛月的客棧養傷,剛好來了兩位顧客讨論起阿璟出殡的事,他這才知道原來在自己出生入死的同時,他一直盼望着歸來的人早已魂歸地府。
那天下着綿綿的細雨,他到将軍府時,府中仆人早已被遣散,正逢起棺出殡,那些來送葬人并未見過他,包括聖人。
聖人下令将阿璟葬入皇陵,去皇陵的路上偶爾有不成氣候的妖出沒吓唬人,保險起見,便請了幾個修士護棺。
那天他并未遮住妖氣,修士一眼就認出他的身份,命令身後的兩個小修士護好棺椁,明明自己被他身上濃厚的妖氣吓得要死,卻依舊壯着膽子上前,顫顫巍巍道:“不知閣下來此所為何事?”
老闆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
以前阿璟總說,明明都嫁給他了,卻不喊他夫君;明明自己都喊他夫人了,老闆卻總喊阿璟。
所以那句話他隻說了一次。
他對那位修士說:“我來為我夫君送行。”
老闆從回憶中抽身,見林鶴眠抿着唇一言不發,便道:“林少俠,感情不全對我來說有時也并非壞事。我都快兩千歲了,該見的不該見的都見的差不多了,像這樣不被離别束縛的活下去,對我而言很好。”
“他也這樣。”林鶴眠喃喃自語,“可他才三百歲。”
“你說松意?”老闆頓了頓,仿佛想到了什麼,片刻後,才繼續說:“他确實也這樣。不過他還太年輕,不該變成我這樣。”
老闆又道:“其實如果你想,你可以試着改變他。”
林鶴眠有一瞬的觸動,他瞪大雙眼,看向老闆,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在謝松意身上見到的那種時間的流逝,和在老闆身上見到的比起來,微不足道。
那麼他想改變謝松意麼?
他當然想。
至少,他不該變成老闆這樣。
窗外突然響起一陣轟鳴聲,老闆化成一道白影從房間裡飛了出去,林鶴眠緊随其後。
老闆剛落地,一道濃厚黑色霧氣便沖過來,他掌心燃起一團火焰,竟直接從焰核中抽出一把血色長劍。
一道紅光憑空劃過,黑色霧氣煙消雲散,緊随其後的是一位渾身散發着妖氣的少年。
老闆并不想對他下死手,劍刃碰撞的聲音不絕于耳,少年瘋了魔般劈向老闆。
招招緻命,卻被老闆一一擋下。
林鶴眠想出手,但他看出老闆有意不傷對方,怕自己貿然出手傷了少年,隻能幹着急。
少年再次劈向老闆,老闆眸中閃過一抹紅光,灼熱的火焰霎時燃起,逼的少年向後退去。
少年不得已将目标換成林鶴眠,林鶴眠召出劍就要接下他的招式,不料一柄白玉劍突然飛來,直接橫亘在二人中間,上面帶着的強大妖力直接将二人震得後退了好幾米遠。
“都住手!”
一個熟悉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鶴眠回眸,發現謝松意和泛月正一前一後的走過來。
少年不屑的“嘁”了一聲,對這句話十分不滿。
準确來說,他對在場的所有人和妖都有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