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激烈的兩小兒辯墟之争後,林鶴眠選擇投降,事實擺在眼前,他不得不服。
至于那個造謠他的說書人,最好祈禱他别去翠珏鎮!
林鶴眠“哼”了一聲,沒再理會甯然,甯然“嘁”了一句,得了好處就收,也沒再嘴上咄咄逼人。
嘁完她就覺得不對勁:“不對啊,你倆不是來找溶骨脂的話,來漠林幹嘛?”
“看風景。”林鶴眠随口胡謅,她總不能和甯然說他要去拜長生,又或者說他其實是去斬長生的。
前者甯然會笑話他,後者甯然一定會勸他,他不想聽甯然唠叨。
“啊?”
甯然環顧四周,除了綠洲地帶,漠林盡是漫無邊際的黃沙和稀疏直立的枯樹。
“你們、來這裡、看風景?”甯然挑眉,一雙桃花眼睜得溜圓,就差把那句“這地方有什麼風景值得看啊”的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林鶴眠繼續胡說:“這你就不懂了,沒見過的都是風景。見慣了須臾山的青山綠水,來見見漠林的窮山惡水,怎麼不算看風景?”
甯然沖他翻了一個白眼:“呵。”
你繼續說瞎話,也不怕爛嘴。
“甯小姐,”謝松意打斷這兩個小孩子的争吵,“按你剛才的意思,你是從漠林東邊的翠珏鎮過來的?”
甯然朝身後看了一眼,道:“我這不是和師兄師姐們一起下山找毒藥去了嘛,翠珏鎮後面的亂葬崗有好多,甚至還有毒蟲。”
“結果找着找着就發現了溶骨脂,為了尋找根源,我就從翠珏鎮追到漠林來了。”
謝松意聽到“亂葬崗”二字時,表情有些微妙,林鶴眠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嘴唇微張,但又想到他大概是不想說,終究沒問。
謝松意掃了一眼身後的屍體,施法收了兩個,餘下那個釋放毒氣的,直接一把火燒了。
“我們先回去。”謝松意轉身要走。
“這些屍體就這麼收了?”甯然被謝松意這随意的操作整的有些發懵。
“剩下的屍體沒被下毒,我帶回去有用處。”
甯然想問什麼用處,但又想到謝松意那個眼神,硬是沒問出來。
她現在一想到那個眼神就渾身難受,像是被什麼龐然大物盯着,不經意間流露的威壓能把你壓成紙片。
她總覺得林鶴眠這師兄有問題,但又說不上來哪裡有問題。
直到甯大小姐定好房間躺到床上睡去,她才暫時放下這個顧慮。
不找到溶骨脂根源甯然決不罷休,她幹脆和林鶴眠選了同一家客舍,蠍子精則回自己家去了。
恰恰相反,狼妖聽到甯然之前說他家祖宗和這位林少俠是斷袖,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雖然林鶴眠否認了這個說法,但他還是有些後怕。他家小祖宗從小到大都沒表現過明顯的性取向,不能這一表現就是個斷袖吧?
要是真的,他會瘋的,因為這樣長生一族就無法繁衍了。
不過他的首要任務是找到那個說書人,徹底切斷謠言的來源。
那個說書的最好祈禱自己是個人,是人他還不會動手,是妖的話,不打一頓他白看着謝松意長大了。
他看大的小孩,就算死挑剔死難伺候,那也不能被人傳成斷袖啊,人性取向還沒定呢,别亂傳好不好!
狼妖“哼”了一聲,抓起被子睡覺去了。
謝松意那邊就睡的沒那麼早了。
他催動妖力幫林鶴眠排毒,毒還沒逼出來先給人整得咳出一口血。
林鶴眠:“?”
“我不能是沒救了吧?”林少俠有些懵,想起自己的斬長生大業創業未半就要中道崩殂,不免有些傷感。
“可能是之前被我的妖力傷過一次,身體有些敏感。”謝松意施法清理掉林鶴眠咳出的那一口血,幹脆把妖力換成靈力。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林鶴眠抹掉嘴角的鮮血,“你好像沒和我說過你是什麼妖。”
“你沒問。”
“我現在問了。”
謝松意心說你要砍的就是我,這話你聽不聽?我說出來你信不信?
“你怎麼突然好奇這個?”
“就是想知道能和九尾天狐坐一桌的妖是什麼樣子?”
“關系夠好随便一隻妖都能和老闆坐一桌。”
“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林鶴眠“哼”了一聲,頗為不滿。
謝松意笑起來:“中了獸屍毒還能這麼有活力的,你是我見過的頭一個。”
“我吸的毒氣少。”
一說毒氣林鶴眠就來氣,剛抿成直線的嘴又撅起來了,說話活像大人訓小孩:“我說你能不能别每次都先考慮别人。其實你也可以先考慮一下你自己,什麼都自己扛,也不怕把你壓扁了。”
謝松意知道林鶴眠因為什麼生氣,但是這種長輩說教晚輩的奇妙感覺是怎麼回事?
“我把你們推出去是因為我确定我有能力承受最壞的結果,但你們不一定行。”
林鶴眠更氣了,什麼叫謝松意确定他有能力承擔最壞的結果,萬一他低估了對方的實力呢,到時候下場最慘的隻會是他!
“那你知不知道,萬一你低估了對方的實力,你的下場會很慘?”
“我知道。”
“知道你還自己扛?!”林鶴眠被謝松意那種無所謂的态度整得快要爆炸。
“我扛了,或許就你們就不會出事。”
“你!”林鶴眠回過頭,看謝松意的眼神恨不得要把他吃了,“你是油鹽不進啊!”
謝松意強硬的把他的腦袋轉回去,鎮定自若的說:“動怒傷身,一會氣血逆流你再咳出一口血,就真的别想活了。”
林鶴眠心說我死了也是被你氣死的,你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的!
他還想繼續說教,但謝松意沒給機會。
“另外,你現在坐的是我的床,甯小姐訂的是最後一間房。你這一口血要是吐我床上,我會很嫌棄,到時候就沒地方睡了。”
“你睡我房裡,”林鶴眠咬牙切齒,“我打地鋪,行了吧?”
“我覺得隻要你現在不動氣我就沒有換房間的必要。”
林鶴眠:“……”
笑了,被氣得。
“我說師兄,您還認房?”
“不,我隻是單純覺得換房間麻煩。”謝松意一掌拍下去,林鶴眠又咳出一口血。
林鶴眠能感受到氣血的流動,他早有準備,頭一偏,剛好吐地上。
黑色的血落地即溶,不過片刻,再看向地面時,那裡便什麼都沒有了。
謝松意下了床,給林鶴眠倒了杯水。
林鶴眠雖然還在氣頭上,但還是接過水,十分不忿的喝光了。
“還氣着呢?”謝松意接過水杯,饒有興趣的看着自家師弟的臉被氣成一個圓鼓鼓的小包子。
林鶴眠幾乎要瘋掉:“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種油鹽不進的妖,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什麼意思!”
“我明白。”謝松意一改之前無所謂的态度,“你是不是覺得你也可以像我一樣承受那些後果?”
“林鶴眠,”謝松意面色凝重,“我活得比你久,見的也比你多,我對自己的實力和這世間絕大部分的事物都清楚。”
“但你才二十歲,還是人,人類典籍對妖的記載永遠都有是有限的,什麼記了什麼沒記我一清二楚。”
“遇到那些不太了解的東西,你首先要做的不是去承擔最壞的結果,而是去考慮如何活命。”
“活下來才能見到更多,也隻有活下來才能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為什麼你總覺得你可以和我一樣去承擔後果?”
林鶴眠第一次聽到謝松意喊自己全名,他默然地盯着謝松意,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謝松意,在客棧那次,頂多算是陪他一起發牢騷。
可為什麼謝松意總把人推出去,可以一起面對的事他永遠選擇單獨面對。
不,不該這樣。
片刻後,謝松意沒有聽到肯定的回答,而是少年模仿自己語氣的反問:“那為什麼你總是不管我和其他人有沒有能力承擔後果都要把我們推出去?”
謝松意愣了一瞬,他沒想到林鶴眠會這麼問。
所以是為什麼呢?
大抵是因為所謂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