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裡的一切都能看得十分清晰,雨噼裡啪啦地下着,仿佛不把這間屋子砸個洞不罷休。
“一場恩怨害兩代人。”謝松意如是評價。
林鶴眠歎氣之餘不禁感慨:“好在我們須臾山沒那麼多恩恩怨怨。”
謝松意在心裡冷笑一聲,心說那是你沒見謝行錯當年因為一個掌門之位生活有多腥風血雨。不過量後來那些掌門也沒把這件事抖出去,畢竟影響和平。
須臾山好歹是鑒天谷之下第二曆史悠久的門派,本着家醜不可外傳甚至還需要内部消化的原則,沒幾個人敢抖出去。
“謝公子,您可醒了?”
一個女聲伴随着一陣敲門聲從外面傳來,謝松意封住水鏡,喊了一句“進”,兩個侍女一個撐傘一個端托盤就這麼走進來了。
兩人腳剛踏進門檻就同時頓住了,撐傘的侍女嘴快,幾乎是脫口而出:“哎呀,我們疏忽了,早知道林少俠和謝公子一起睡,就送兩份飯了。”
林鶴眠不知想到了什麼,身體一個激靈,謝松意瞟他一眼,發現這小孩子表情不對勁,但也沒問,出口替他解圍:“不用,他一大早起來找我讨論蜉蝣草的事,沒和我一起睡。給他吃吧,我不餓,一會也不用去他的房間送飯。”
侍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放下托盤走了。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林鶴眠掃了一眼托盤上的飯菜,沒動筷。
“問。”謝松意眼皮都不擡一下。
“為什麼他們總喊我林少俠喊你謝公子?”
謝松意思索一番,坐到桌前開始看書:“可能我看起來很柔弱。”
林鶴眠扯了一下嘴角,想起那個在長老殿一通亂殺的謝松意,努力把他師兄往柔弱上拽,然後他發現,自己拽不動。
他的大腦根本無法迫使自己把弱柳扶風這兩個字和謝松意聯系在一起。
林少俠不理解,但還是選擇坐下吃飯:“不是,你柔弱?那我是什麼?菜雞?”
謝松意拿書在林鶴眠腦袋上虛拍了一下:“你是我師弟,行了嗎?吃飯。”
林鶴眠撇着嘴“嘁”了一句,心說不說就不說,悶頭吃飯去了。
任家大廳
“哐啷”一聲,桌上的茶盞瓷器碎了一地,侍女忙去撿,卻被甯然喝住:“撿什麼撿,碎就碎了!”
甯然雖然在任家呆的時間很短,但身份擺在那裡,侍女也不敢對自家大小姐說什麼,收回撿碎片的手,低着頭退下了。
“你何必對她動氣?她隻是家中的傭人。”
老家主咳了幾聲,他身側的侍衛遞去茶水,卻被他推開。
甯然看着眼前的一切,隻覺得可笑:“呵,原來你眼裡也有人啊,我還以為你眼裡隻有你的任家,差點忘了剛才義正言辭教訓大長老的人要尊重生命的人不是你了!”
老家主被這句話氣得臉紅:“你!”
一旁的侍衛要拔刀,甯然也不怯他,直接拔劍,老家主怒了:“都把劍放下!”
侍衛不忿地收回佩劍,甯然卻沒動,劍刃抵着老家主的咽喉,卻沒有任何要動手的意思:“我說錯了嗎?”
聯想到兒時種種,甯然有些哽咽,淚水不争氣的湧出來,被她強憋在眼眶裡,硬是沒流下來。
“我被送到煙帳山全是你的主意,你們把我丢在那裡不聞不問十幾年,現在家裡出事了才想起來我的存在,父親前腳剛死你後腳就讓我立刻繼承家主之位,憑什麼!”
劍刃有一瞬的顫動,銀白的劍刃倒映着那張蒼老的面容,老家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口口聲聲要尊重生命,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一條命,你扪心自問一下,你,乃至整個任家,有沒有尊重過我的選擇!”
“你們隻是把我當做一個把任家發揚光大的提線木偶,把我的感受和想法抛在一旁,以長輩的姿态擅自居高臨下地規劃我的人生!”
“我這是為你好。”老家主對上甯然的目光,發現她眸子晶瑩,他的視線突然被滾燙的淚水燙了一下,又匆忙收回去了。
“又是這種老掉牙的借口。”甯然冷笑,“别拿你假意惺惺的私心當做大公無私的博愛,你若當真是為我好,就不會強迫父親送我去煙帳山。”
“你當真覺得父親母親會把我送過去麼?是,母親是煙帳山弟子,可你别忘了,我的戶籍在任家!”
“你送我去煙帳山,一旦将來各大門派發生混戰,你們就可以帶着任家以救我為由參戰,然後從中撈着好處。”
“别以為我不知道,任家費盡心思博來的美譽,不過是為了發揚光大的籌碼。”
“你那麼想把任家發揚光大,我甯願你當初接受大長老的主意!任家名聲臭就臭了,至少這樣我母親不會遇到父親,不會平白無故被人害死,我也不會給你們當十幾年傀儡!”
“如果可以,我甯願自己沒出生過!”
雷光突然撕裂灰暗的天空,雷聲沉悶,正醞釀着一場疾風驟雨。
老家主被駁的啞口無言,他以為甯然在煙帳山會因為消息閉塞察覺不到他的計劃,但他忘了一點,這孩子玲珑心思,從小就過分聰明,像極了當初嫁進來的甯疏雲。
又是“哐啷”一聲,甯然丢下劍,撐起傘,毅然走進外面的暴雨中。
徹底離開大堂前,她回頭瞥了一眼自己所謂的祖父,冷聲道:“你知道為什麼明明之前各大門派關系那麼緊張卻沒有發生混戰麼?”
“什麼?”老家主覺得自己幻聽了。
“因為他們就算各懷鬼胎也不會選擇貿然出手打破這難得的和平,如果我是當初贈予先祖秘術的那隻妖,現在就應該回來收回這一切。”
說罷,甯然頭也不回的走了。
片刻的沉默後,老家主瞪了一眼身側的侍衛:“為什麼要拔劍?”
侍衛忙跪下認錯:“屬下隻是擔心她會一時激動傷到您。”
老家主白眉豎起:“我任家的侍衛隻聽家主命令,她是未來的家主,我也并沒有讓你動手!”
“屬下知錯!”
“自己去領罰。”
“是。”
侍衛臉上看不出任何對懲罰的恐懼,他就那麼走了,像是去執行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