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婦拍了一下大腿,道:“她剛去給她男人送飯去了,就那面,那個鐵匠鋪子裡。”
孟紅雨猛地轉頭,見後面一個打鐵的鋪子裡,有個綠衣女子正背對着她和裡面的鐵匠說話。那鐵匠赤着膀子,滿頭都是汗,他長得勁健,臉上顯得有些兇神惡煞的,表情倒是溫和,他正安靜地聽着那女子說話。
孟紅雨愣了一下,那鐵匠并不是孟華風。
綠衣女子轉過身,一眼看到站在鋪外的孟紅雨。女子不施粉黛,用一根木頭钗挽着頭發,臉上皮相看着已不是少女嬌嫩的模樣,但也能從眉目看出秀美來。
正是葛茵。
過了這渾渾噩噩的半年,起初要找葛茵,是為了陪師兄,後來又陰差陽錯地變成找尋她失憶間的真相。懸着的心看着似乎是落了地,但孟紅雨見了葛茵,心底卻湧上不安,她勉強地笑了一下,道:“茵姑娘。”
孟紅雨跟着葛茵走在回家的路上。
葛茵見了她,十分歡喜,道以為她死在了江東,沒想到還能有再見面的日子。她拉着孟紅雨回家,說要給她做一桌好菜。
孟紅雨問道:“我師兄呢?”
葛茵怔了一怔,道:“你怎麼這麼問?”
“我被救出來後,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葛茵默了一會兒,道:“我帶你去見他。”
那鐵匠也跟着她們,葛茵說那是她男人,見來了生人,不放心,硬要跟着回家。
孟紅雨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她覺得自己像踩在雲上,腳下都是浮的。
葛茵的家在一個小院子裡,她推門進去,院裡種了瓜果蔬菜,牆根下倒是種了一排山茶花,那是幾株白山茶,瓣上帶有少數條斑,是師兄喜歡的模樣。
孟紅雨随她進了房門,鐵匠等在門外。兩間房,房裡都沒有人。孟紅雨覺得血都在往頭上湧,她頭暈目眩,幾欲站不住了,隻得急聲道:“師兄在哪兒?”
葛茵打開了一個櫃子,櫃子裡隻放了一隻樟木匣。她摩挲着那匣子,又看了一會兒,很輕地歎了一口氣。
她打開木匣,讓開身子,道:“他在這兒。”
匣子裡是一顆頭骨。
淮南珠城太守府裡,機關空間閉塞昏暗,孟華風伏在巨石下,半截身子被壓得死死的。
“師妹,動手吧,”孟華風握着她的手松開了,“我就算活下來了,半個身子也廢了,那活着有什麼痛快?”
巨石紋絲不動,孟紅雨提着截雲劍的手是抖的,她的手上都是血。
腳步聲在迫近。嘈雜聲就在巨石背後不遠,幾乎近在咫尺,太吵了,吵得她連師兄的話也聽不見了,她看着師兄的臉,師兄的臉上都是血,隻有眸子是亮的,他看着自己,像在祈求給他一個解脫。是解脫嗎,她渾身的血都沸騰得在滾,天地都似乎變了,她腳下的地像滾動的波濤,她站在浪裡,那浪也是熱的,四面八方又翻起了數丈高的浪,排山倒海地洩下來,她沒有地方可以逃了,她高高地舉着那劍,好像那劍能劈開巨浪,能劈開天地,能劈出一塊能存活的地方。
“師妹,你别怕。”
孟紅雨一劍斬下去。
我有辭鄉劍,玉鋒堪截雲。襄陽走馬客,意氣自生春。
孟紅雨在滿目血色中想起,當初師兄剛打完這把劍,正值十九歲意氣風發。他念了那詩,道:“就叫截雲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