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紅雨猛地欺身過來,她一手扣住孟筇竹右肩,無奈體力不濟,孟筇竹手腕翻轉,輕而易舉地把她震開。
“孟紅雨,這不過是一把劍。”
“你讓開!”
孟筇竹趁着孟紅雨擦身過來,連點她周身幾處穴位,最後重點肩井穴及風池穴,孟紅雨隻覺渾身一麻,旋即頭暈目眩,直昏在榻上。
他拔出截雲劍,劍光如玉寒,劍身上映出他自己的臉。他一手沿着劍脊摸上去,眼前浮現起孟華風滿頭是汗給截雲劍開刃的樣子,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
窗外忽有異動,他并不驚訝,一手拿起桌案上一枚白棋子,雙指寸勁一發,紙窗應聲而開,隻聽“哎呀”一聲,孟拂霜扶着被棋子擊中的額頭,低聲叫了一聲“堂主”。
孟筇竹神色冷然,道:“孟拂霜,這有什麼可偷聽的?”
孟拂霜重新走進來,垂着眼睛,并不說話。
孟筇竹收劍,把劍遞給她,道:“這劍你收好了,孟紅雨養傷的這一個月裡,都别讓她再拿劍。”
孟拂霜抱着劍,面露不解,道:“這劍有什麼不妥?”
孟筇竹看了一眼榻上昏過去的孟紅雨,隻道:“沒什麼不妥。隻是孟華風不該留這把劍給她。”
孟紅雨傷好後,又過了兩個季節,才聽得消息,說是那珠城太守已被撤了職,他利用民間私鐵礦,中飽私囊。
議事廳裡,莊主看着孟紅雨,勸道:“此事到此為止了。秋堂主,我知你覺得不夠,但也有事情是明月莊做不到的。”
孟紅雨按着桌案,手臂上青筋暴起,但仍不言語。
衆人散去後,分管秋冬二堂的坤樓主捏了一下孟紅雨的肩,低聲道:“午後随我來,莊主私下要見我們。”
坤樓主是位女子,名叫孟竹雲。她在孟紅雨進莊之前便是樓主了,位高權重,掌管莊内大小雜事,和乾樓主一樣,都是莊主多年的心腹。莊主從未經過坤樓主見她,孟紅雨在随她走的路上,心裡隐約覺得莊裡有變。
莊主在密室裡見她們二位。
“秋堂主,孟華風不明不白地死了,明月莊絕不咽下這口氣,”莊主扶她起來,“淮南的事,今後你盡可以繼續查下去。”
孟紅雨吃了一驚。莊主看了一眼坤樓主,她遞上一份帛書,仔細攤開一看,竟是那珠城太守的血字。血書裡寥寥數字,道自己功勞赫赫,隻求淮南救他。
“有人保這珠城太守,我們确實奈何不了他,”莊主言語憤恨,“但徐侯也使了些手腕,在獄中劫出那太守向外傳遞消息的血書。”
“他寄給了誰?”
“還未查出來,那傳遞消息的人便服毒自盡了。”
莊主收起血書,道:“這珠城太守位于南方,與北地的民間鐵礦勾結,又有人保他,絕沒有貪财那麼簡單。秋堂主,三年前你與孟華風去淮南珠城,珠城不是那麼重要的地界,沒理由防備刺客這麼嚴密。”
孟紅雨握緊了截雲劍。這些日子她過得渾噩,她心跳如鼓,說不出話來。
“淮南背後有大事。”莊主背手站在她與坤樓主面前,沉聲道:“今後你二人盡可去查。”
孟紅雨單膝跪在地上,手心如同火在燒。眼眶裡有什麼溫熱的在湧動,她一擦,才覺出右眼又流了淚。她不動聲色地問道:“那議事廳裡,莊主為何駁我?”
“孟華風向來謹慎,你是他親近的師妹,你可信那次在淮南,真的是你們行事不小心洩露了行蹤?”
孟紅雨身心俱震。
莊主自嘲地笑了一聲,道:“沒想到我明月莊,也出了細作了。”
坤樓主一直不曾說話,此時卻開了口:“是屬下無能。”
他走到坤樓主邊上,安撫道:“你從小就跟着我,最得我信任,我并未起疑。秋堂主歸你所管,她的事,我自是也要與你說的。”
“多謝莊主。”
莊主坐回高座之上,語氣鄭重,道:“此後你二人諸事可随時禀報于我,我信你二人,萬望你們為明月莊費心。”
孟紅雨出了密室,此時正是秋季,莊内栽種的數十株楓樹都紅了葉,回廊外是斑駁的血紅色。
她一時恍惚,不知今時是何時。好似師兄的頭顱又滾落在她腳旁,她懷揣那顆溫熱的頭顱,胸前的衣襟被浸泡得滴着血。她在夜裡趕馬,馬被她打得脫了力,她一頭栽下來,眼前紅豔豔的,是師兄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回廊外忽起嘈雜聲,有小厮見了她,恭敬地向她解釋,是莊裡又收了一批流民。
她猛然在幾人中望見一張臉。
血色退去了,幹淨的、清晰的眉眼露出來了,那雙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像是師兄隔着三年在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