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匪的寨子裡都快空了,不斷有人出來,大約是頭一回見這麼沒有路數的瘋子,不明不白地抄起家夥就打,也顧不得什麼步法身形,胡亂地殺作一團。樹影緩緩下移,孟峄陽背上已經花了,皮肉翻出來,他趴在地上抽搐,不再打了,隻哈哈哈地笑,笑聲悶着,跟地下傳來的似的。剩下的劫匪聽得這笑聲,手上的長刀停了一瞬,寒光一閃,長刀被削去一半。
截雲劍出鞘,孟紅雨腳邊插着那半截刀身,她側頭問:“怎麼樣?”
“哎呀人都瘋魔了,還能怎麼樣?”孟拂霜把還笑着的孟峄陽翻過來,他口裡不斷湧血,孟拂霜忙把他側過身去,叫他吐個幹淨。她抓過人手腕把脈,搖頭道:“脈亂得很,快走快走。”
一記飛釘擦過孟紅雨頰側,直釘在枯木上。
帶頭的劫匪捂着肩立起來,孟紅雨上下打量他,他提刀問道:“兩位在樹上看了這麼久,竟不是過路看戲的。你們是哪個江湖門派的?我們向來不得罪武林中人,井水不犯河水,你們今日為什麼要屠了我們寨子?”
孟紅雨想了想,道:“私仇。”
孟峄陽在小院裡養了許多日,等能下地了,孟津經常過來看他。他裹着厚厚的被子,一邊喝藥,一邊聽孟津絮叨自己當時如何反對,孟紅雨又是如何逼着他同意。孟津繪聲繪色,幾乎是控訴孟紅雨态度冷淡是要送孟峄陽去死,他看着桌上擺的一排排的傷藥,不住地搖頭:“你這是九死一生地回來了,要是差個一星半點我就見不着你了,我還是不該聽秋堂主的。你要是死了我就成了幫兇,以後到了地下可怎麼見你啊,哎,不該聽她的。”
孟峄陽安撫過孟津,手上摸着碗沿,遲了半天才開口:“孟紅雨呢?”
“該是出了莊了,一直沒見過她,”孟津一下子明白他想問什麼,“冬副堂主說的應該是真話,大約是莊主有令,她去辦事了。尋常各堂主出去辦事,沒個十天半個月肯定回不來的。”
十天半個月,已經過去了三個十天半個月。孟峄陽數着日子,連孟紅雨一點音信都收不到。
天氣逐漸轉暖,明月莊的湖水已經盡數化凍,岸邊的柳樹抽了新芽,滿目枯色中透出一點翠綠。孟峄陽傷還不算好全,但孟拂霜放他出了小院,說是孟筇竹知道了這事兒,隻叫他回秋華堂住,不必再占冬草堂的位子。
秋華堂一切如舊,副堂主孟平石見了他,也并不多問,任他回自己房間接着養傷。他的房間就挨着孟紅雨的住處,她的住處上了鎖,靜悄悄的,回廊盡頭的小閣裡依然放着孟華風的靈位,靈位上落了灰,長明燈的燈油也快見底,孟紅雨是真的許久不在明月莊。
他的長劍砍得都是豁口,用不了了,他便去找莊内的鐵匠,卻在鐵匠那兒看見了那把截雲劍。那劍又變得光潔一新,被完好地放在架子上,兩顆翡翠瑩潤的綠光映得架子都熠熠生輝。鐵匠師傅認得他,以為他來取劍,道:“這劍早就修好啦,就在架子上,我騰不開手你自己拿。”
孟峄陽對着那劍發了會愣,問:“這劍怎麼在這兒?”
鐵匠師傅擦了一把臉上的汗,不解道:“這不是你的佩劍打壞了送來修麼,你怎麼會不知道?”
孟峄陽和他面面相觑,他瞥見孟峄陽手上白布,又恍然大悟:“你之前在養傷是不是?那便是了,怪不得是秋堂主來送的劍。這劍也就是劍尖出了個缺口,不怎麼費事,兩三天就好了。”
鐵匠師傅嘴裡接着囑咐:“不過這劍修得多了鐵都脆了,以後小毛病少不了,不如重鑄一把,以我的本領再打一把好劍不是難事,盡可放心。”
截雲劍嶄新如初,孟峄陽依舊盯着那劍,隻問:“她什麼時候來送的劍?”
“有不少日子了,”師傅放下手裡動作算了算時日,“倒是奇怪,那時我也說過不費事隻用個兩三天,秋堂主怎麼一直不來取劍?”
孟峄陽沉默片刻,拿走了截雲劍。
要是帶的是截雲劍就好了。孟紅雨氣急敗壞地想道。
她的長劍卡在船艙的窗框上,進退不得。身後黑衣人撲來,她踢開一人,劈手奪下長刀,掀翻腳邊方桌屏退剩下二人。
船艙裡客人四處逃散。黑衣人不斷往自己這間房湧,這是專門沖着她來的。她被圍在當中,窗外便是大海,完全沒有退路。黑衣人訓練有素,全部蒙面,一句話都不說,幾人隻成陣堵住門口,接二連三地來耗她。她摸了長刀,刀上塗了什麼,她認不出來,大約是毒。
橫豎都是死。孟紅雨看了一眼被砍得掉了一半的窗框,飛身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