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深淵邊緣那場無人知曉的背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被翻滾的魔氣與凜冽罡風悄然吞噬。當蕭颢(葉景灏)拖着被系統懲戒摧殘得如同破布般的身軀,帶着一身無法洗淨的疲憊與深入骨髓的冰冷,獨自回到塵鏡山時,迎接他的,是早已傳開的、令人窒息的噩耗。
“江奕宸……自感罪孽深重,無顔面對師門……于無間深淵邊緣……自絕謝罪……”
這個由尚清華“親眼目睹”、并“沉痛”告知衆人的“真相”,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它完美地契合了所有人對那個被魔印折磨、背負着害死師叔、重傷師尊滔天罪責的少年的想象。絕望、愧疚、無地自容……最終選擇以死解脫。一個悲情而合理的結局。
沒有人懷疑。巨大的悲痛和楚悠然犧牲帶來的沖擊,讓所有人都無暇、也不願去深究一個“罪人”最後的歸宿。唯有沈翊,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如遭雷擊,呆立當場,随即将自己關在君子峰後山的竹林裡整整三日,出來時,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神沉寂得如同古井。
塵鏡山,被前所未有的哀傷籠罩。
君子峰,後山竹林深處。
蕭颢(葉景灏)獨自一人。他換下了沾染着深淵魔息和自身血迹的破碎衣袍,穿着一身素淨的白色麻衣。臉色依舊蒼白如雪,眼下的青黑濃重得化不開,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被抽離,隻剩下一具被掏空的行屍走肉。
他面前,是一座新立的墳冢。沒有棺椁,沒有遺體,隻有一抔取自無間深淵邊緣、混雜着砂礫和枯草的黃土,堆砌成一個孤零零的小丘。
墳前,立着一塊粗糙的青石碑。碑上,是蕭颢(葉景灏)親手刻下的字迹。那字迹不再有往日的飄逸風骨,反而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滞澀、顫抖和……深入骨髓的絕望。每一筆,都像是在剜他自己的心頭肉。
**“愛徒江奕宸之墓”**
沒有生卒年月,沒有生平事迹,隻有這簡簡單單的六個字。
“愛徒”二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刻碑的手鮮血淋漓,此刻指尖的傷口仍在隐隐作痛。他盯着那墓碑,仿佛透過冰冷的石碑,看到了深淵之下,那個被無盡黑暗和滔天恨意吞噬的身影。
“奕宸……”他喉嚨裡發出破碎的、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礫摩擦。
他緩緩跪下,冰冷的泥土浸濕了麻衣的膝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簡陋的酒壺,兩隻粗糙的陶杯。他斟滿一杯,渾濁的酒液散發着劣質的辛辣氣息。
他将一杯酒,緩緩灑在冰冷的墳前。酒水滲入泥土,無聲無息,如同那個墜入深淵的靈魂,再無回響。
另一杯酒,他仰頭,一飲而盡。劣酒的灼燒感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裡,卻絲毫無法驅散那徹骨的寒意。辛辣的液體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咳得彎下了腰,仿佛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咳出的,是壓抑了太久、混雜着血沫的苦澀。
他伏在冰冷的泥土上,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沒有嚎啕,隻有壓抑到極緻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擠出。淚水混着泥土,糊滿了蒼白的臉頰。那隻推下深淵的手,死死摳進冰冷的泥土裡,指甲翻卷,鮮血滲出,染紅了身下的草根。
這無人見證的哭泣,是對那聲“師尊救我”的遲來回應?是對那最後一眼中碎裂希冀的忏悔?還是僅僅為了宣洩那被系統禁锢、無處可逃的巨大痛苦與絕望?
無人知曉。隻有凜冽的山風穿過竹林,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如同天地間最悲涼的挽歌。
數日後,塵鏡山舉行了前所未有的盛大葬禮。
仙姝峰,百花凋零,素缟漫天。
楚悠然的葬禮莊嚴肅穆。她的遺體被安放在萬年寒玉雕琢的冰棺中,周身環繞着仙姝峰弟子們以靈力維持的、永不凋謝的白色靈花。她面容平靜安詳,仿佛隻是沉睡,唯有那毫無生機的冰冷,訴說着殘酷的真相。
昭華寺慧明大師親自主持法事,梵音陣陣,佛光普照,洗滌着亡魂。各峰峰主、弟子,乃至幻花宮宮主花千影、首席弟子公儀逸等友宗貴客,皆身着缟素,神情肅穆哀戚。沈钰钲一身玄黑,抱着戰矛,如同沉默的守墓石像,站在最前方,剛毅的臉上刻滿了深切的悲痛。穆清風仿佛一夜蒼老了百歲,佝偻着背,老淚縱橫,由沈輕煙攙扶着,幾乎站立不穩。
楚悠然被安葬在仙姝峰靈氣最純淨的百花冢深處。墓碑由整塊溫潤的白玉雕成,銘刻着她一生的功績與塵鏡山無盡的哀思。她是為救同門,舍身取義,是塵鏡山的英雄,是永遠值得銘記的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