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高挂在天空,幾乎沒有什麼星星。有蟲鳴聲遠遠的響起,微涼的夜風打在佐助的臉上,他皺了皺眉。
佐助躺在草地上。他緩緩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滿地的月色。
左眼還是無法看到,不過頭似乎已經沒有那麼疼了,至于身上的其他傷,因為沒有傷到要害,看樣子他也并沒有失血而死。
居然已經到了晚上啊。
這下,憑借自己,佐助終于可以勉強站起來了。對于他來講,隻要意識清明,即使斷手斷腳,他也一定要活着回去。
這麼久沒有回去,爸爸媽媽和哥哥不知道會不會擔心啊……佐助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血迹,猶豫了一會,忍着痛脫下了衣服,反着套在了身上。
如果能活下去,他并不想被人發現團藏的死和宇智波有關這件事,而且,他也不想被媽媽看見腹部和大腿上的血迹。放在身後,勉強還能遮掩一下。
甚至,路過水邊時他還清洗了身上的明顯血迹。
抱着一種自欺欺人的态度,佐助盡力用最快的速度走回家去。因為已經是晚上,迎面而來的路人不是很多,也并沒有人發現他藍色衣服背後的血迹。
用一種近似于蝸牛爬的速度,佐助終于成功趕回了族地。
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一切都靜悄悄的,挂着紫色帳幔的族地入口兩側後的街道裡,就算沒有人出入,也該亮着燈光才對。
可是,今天的夜空下,一切都太安靜了。
一絲恐慌感漸漸爬上了他的心頭,一片黑暗裡,佐助慌忙的想要快速回到家裡,心慢慢的提了起來,他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透露着不詳。就像是,很久之前的那個夢。
在死寂的街道裡,忽然之間,佐助感覺自己的動作一滞。片刻後,他緩緩擡起頭。巨大的近乎怪異的明月之下,是空蕩蕩的電線杆。
這種感覺……
下一刻,他拐過街角,卻愕然發現了一片狼藉的街道。
牆上殘留着各種苦無、手裡劍的痕迹,懸在店鋪上的紙燈籠也被劈成兩半。地上滿是坑坑窪窪的争鬥痕迹,牆壁上還殘留大片大片的燒焦痕迹。
還有,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宇智波族人的屍體,鮮血濺的到處都是。
宇智波,被滅族了。
頭中本來就殘存着若有若無的銳痛,可此刻,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觸裡,有什麼記憶仿佛在大腦中慢慢複蘇。
佐助一步步經過族人的屍體,試圖去辨認每一個熟悉的面孔。這些人,他幾乎每個都很熟悉,每天走過這裡時,都能見到大家其樂融融的樣子。
歡聲笑語仿佛還在耳邊,眼前的卻已經是冰冷的屍體。可在眼前的景象背後,他仿佛看到了另一種一模一樣的景象。
恍惚中,一切都漸漸清晰起來。啊,是的,宇智波鼬。
頭腦的疼痛仿佛加劇了,幾乎每走一步,頭腦中的記憶便多一分,不知何處傳來的痛楚也愈強烈一分。
記不清看到了多少具屍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種狀态下是怎麼奔跑起來的,可事實上,他卻成功做到了。
路過一間房舍時,他恍惚的停住腳步。是煎餅店的粳子阿姨和手燒叔叔,就在今天早上,他們還在熱情的和他打着招呼,誇贊着他的努力。
好像,那個早晨,他們也熱情的誇贊了自己,誇贊了鼬吧?
佐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中的,他的眼前仿佛重疊着兩種不同的畫面,而每一種,都預示着爸爸媽媽的死亡。他隻知道自己在奔跑,在不顧一切的奔跑。
木門被猛地拉開,發生沉悶的吱呀聲。
黑暗的室内,到處是觸目驚心的血迹。透過窗子,月光照射進屋内,在血迹顯得格外刺眼。
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個夢境一樣,都和另一份記憶一樣。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裡劍已經飛射而出,佐助發現自己已經幾乎忘記呼吸的,跑到了書房的中央。
然而,一切已經太遲了。
就在剛剛,一把太刀猛地從美琴的心髒位置抽出,血迹飛濺到佐助的臉上,尚且帶着溫熱。一切的動作都仿佛放慢,眼睜睜的,他看着美琴單薄的身影緩緩倒下。
就在早上,媽媽還彎下腰,摸着他的頭發,帶着溫柔的笑意,把兩份便當塞進他的手裡。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持刀的人是鼬。
“不……”不敢置信的,他看着倒下的美琴,以及她身邊的富嶽。仿佛眼中已經沒有了一切,他的世界中僅剩的,隻有地闆上的鮮血。
不顧一切的,佐助飛身撲了上去,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頰流下:“不,不要……媽媽,媽媽……”
血迹蜿蜿蜒蜒流淌在地闆上,跪倒在地,佐助隻覺得膝下一片黏濕。顫抖着,他緩緩拉住美琴的手,撫上她猶自溫熱的臉。
準确來說,這是隔着兩個世界的,佐助和故去媽媽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
而這一面,即是死亡的永恒。
“媽媽……我是佐助,我是佐助……”淚水無法控制的從他眼眶湧出,大滴大滴的,“我來晚了,我來晚了……是我的錯,我來晚了……”
口裡說着颠三倒四的話,美琴染滿血迹的臉上還有些溫熱。
奇異的是,心髒中刀的美琴卻仍然沒有當場死去。掙紮的看着自己的小兒子,她用盡最後的力氣,輕輕反握住他的手。
美琴用一如既往的溫柔聲線,微微露出一個笑容來。但很快的,笑容被痛苦之色取代,可即使如此,她仍然掙紮着說出了最後的安慰。
“佐助,别怕……”
“媽媽,媽媽……”不是這樣的,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媽媽不該死,爸爸,爸爸。
佐助顫抖的撫上富嶽的臉,明知他已經死了,身體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探過去。
爸爸媽媽,都死了。
再次認知到這個事實,仿佛是五雷轟頂一般,佐助茫然的跪在血泊裡,大腦隻剩一片空白。
“為什麼?為什麼……”手指觸碰着溫熱的血液,他喃喃的說着。
為什麼,他剛剛想起一切,爸爸媽媽就被殺掉了?
為什麼,他遲遲沒有想起一切,遲遲沒有想起兇手?
如果他能早點想起這一切,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改變這個結局?
佐助絕望的雙手捂住頭,發出細碎的哽咽聲,仿佛是瀕臨絕境的小獸。似乎沒有哪一處不痛,雙眼也傳來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痛楚。
“我愚蠢的弟弟啊,看到這一切了嗎?也好。”頭頂傳來鼬的聲音。
宇智波鼬,他遲遲沒能想起的兇手。團藏,他遲遲沒能想起的真兇。仿佛一切都是給他的懲罰,可這懲罰,為什麼要落到爸爸媽媽身上?
心中忽然湧出一種強烈的厭惡情緒,不願再聽到任何聲音,佐助隻是呆呆的坐在原地,毫無反應。
下一刻,他的頭發被粗暴的抓起,茫然的看進一雙複雜花紋的眼睛裡。
【萬花筒寫輪眼】
一輪巨大的明月自半空升起,血色天空下,一切都仿佛是黑白剪影的模樣。
佐助愣愣的環視四周,這裡是……
啊,這裡是月讀啊。
站在血色的街道裡,佐助一動不動的看着鼬屠殺着街道上的所有族人。沒有尖叫,沒有崩潰,他隻是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煎餅店的粳子阿姨和手燒叔叔死掉了。
悠佳阿姨和她的小女兒死掉了。
一切的一切,都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