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天空透進半開的窗子裡,清晨的微風帶着些許的涼意,撲面而來。窗台上,小雛菊在微風裡微微舒展出層層疊疊的嫩粉色,陽光打在它的黃色蕊心,像是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一個穿着護士制服的女生眉目也舒展開來,站在窗子前,她感受着和煦的微風,滿足的眯起眼睛:“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呢!”
她回過頭來,向着病床上的人歪了歪頭:“呐,你說是嗎,佐助君?”
然而,這句話卻并沒有得到回應。
一如既往的,黑發小男孩隻是平靜的坐在病床上。視線不知凝聚在虛空中的哪個位置,隻是轉頭凝望着窗外,平靜到近乎呆滞。
他的皮膚幾乎是和床單一樣的顔色,給人的感覺都是那麼的蒼白。白皙的手背上,是各種青紫的針孔留下的痕迹。小護士,不,淺江,她不需要特意去看,就知道他的衣服下,是同樣的被繃帶厚厚包紮起的傷口。
“佐助君總是這樣一言不發的呢。”淺江走到佐助身邊,将輸液瓶放到一邊的架子上,拉起他另一隻手,熟練的插入針頭。手中貼上膠帶,她歎了口氣:“真是的,難道這樣你都不痛嗎?好歹像個小孩子一樣學會抱怨呀。”
可黑發小男孩隻是一動不動的,仿佛就算淺江對他做什麼,他都不再會反抗一般。
淺江十分懷疑,她總覺得,就算有人沖出來要殺掉佐助,他也隻會用靜默來面對。就好像,眼前的佐助隻是一個空殼,裡面的靈魂已經消失了一樣。
耳邊不由浮現起其他人在背後的小聲議論。
“喂……我說,這孩子都這樣了,絕對熬不過來的吧?”
當時,當醫院接收到醫療班送來的這個奄奄一息的孩子時,每個人都對他的身體狀況而感到震驚。上衣幾乎被鮮血滲透,當手觸摸時,就會立刻留下一抹鮮紅。身上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傷口,甚至,他的臉上,都被眼睛流下的一層又一層鮮血而覆蓋。
醫院接連請了幾位醫生主治,淺江作為幫手,在退出手術室後,聽到有人這樣說。
“你們還不知道嗎?昨夜發生了一件大事,宇智波家被屠族了,就留下了那個孩子呢。”
“……那可是宇智波,數一數二的豪門啊!”
“這個孩子,看起來和死也沒什麼兩樣了。兇手純粹沒有料到他如此命大,才會放任他不管的吧?”
“噓,殺掉宇智波一族的人,正是這個孩子的哥哥啊!”
走廊裡,淺江不由得停下腳步,回過頭去。透明窗子裡,小男孩剛剛結束手術,被包圍在一群機器中央,他身上插着各種管子。呼吸機的面罩外的眉頭深深皺起,仿佛睡夢中,仍能察覺到深深的痛楚。
如此悲慘的身世,如此脆弱的生命……這個孩子,真的能活下來嗎?
每次經過這個病房,每次查看小男孩的狀況時,淺江都如此想到。
仿佛糟糕的設想即将變為現實,在他身體每況愈下的惡化裡,摸着他滾燙的額頭,施救的同事臉上都挂起了常見的無奈神色。——那是,在面對一次次生命的喪失時,醫生無可奈何的悲歎。
烏鴉盤旋在窗外,黑漆漆的顔色更為現在的場景增添了幾分壓抑。
“是來引渡亡靈的烏鴉吧。”有人小聲如此說道。
仿佛連烏鴉都帶着焦急,從窗外移回視線,淺江搖了搖頭。她的神色帶着從未有過的堅定,仿佛在勸慰自己一般:“不是的。每日都會盤旋在此的烏鴉,分明是幸運的象征。”
視線移向佐助,她緩緩說:“它一定是帶來了什麼神明的指引吧。”
正如她說的一般,從那之後,小男孩奇迹般的一天一天好了起來,而烏鴉,也總是默默的站在窗外,仿佛在透過玻璃凝視着那個蒼白的人影。
終于,小男孩清醒了過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有那麼一瞬間,淺江幾乎沉淪其中。病人醒過來,她本該是高興的吧,可是,她卻仿佛被雙眼中的情感感染一般,不由自主的難過起來。
淺江勉強笑了笑:“佐助,是佐助君吧?歡迎回到這個世界哦。”
無法形容佐助的眼睛,也無法辨别其中的情感。仿佛夾雜着無比深沉的痛苦與絕望,又仿佛透過此時的空間,進入眼中的卻是另一個世界。總之,在她都要感受到其中令人心悸的痛苦時,短短一瞬間,他眼睛中的所有情感統統都沉澱了下來。
佐助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了。如果非要說,也隻有一眼所望過去的沉沉黑色。
早已幹涸的聲帶發出嘶啞的聲音,淺江聽到他的低語:“是嗎?我還是活下來了啊。”
淺江無法理解。難道,活着本身不是一件幸運的事嗎?無論是怎樣的難過,隻有活着,才能治愈吧?
可是,從此之後,佐助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不會主動去喝水,也從不主動去吃飯。負責照顧他的淺江無可奈何,試圖喂給他吃時,佐助又表現出了十分的善解人意。
可就算輸液瓶裡已經滴空,血液順着細細的管子逆流;就算佐助的傷口又變得莫名惡化,開始燒起低燒時,他也從不開口。除非淺江能夠自己發現。
就好像,佐助并不抗拒這麼活下去,但似乎,也不抗拒死亡,隻是怎樣都無所謂而已。
現在佐助的世界,隻有那扇小小的窗子吧。淺江關上門口,望着那個小小的一動不動的身影,如此想到。
後面的每一天裡,虛弱的佐助無法下床,隻能如此沉默的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