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點聚集在庭中的山毛榉前圍繞不去。
他們一起坐在星空下,坐在閃爍着光點的庭院裡。
帶着些微踯躅,在葉片的沙沙搖曳裡,鼬的輕聲詢問也随夜色中的微風而起。
“佐助,你看到過螢火蟲嗎?”
他轉過頭來,好似隔着遙遠的暮色與晚風,目光直直視向佐助。
“看不到,我瞎了。”佐助沒好氣地拿話堵他的嘴。
鼬就再次沉默了下去。
如水涼夜裡,他沒再說些什麼,隻是仰頭看向這神社的夜空,星光冷冽如許的夜空。
可伴着遙遠蟲鳴一同打破靜夜的,是佐助的冷哼聲。
“現在是春天,怎麼可能出現螢火蟲?這是将軍庶蟲。怎麼,你不是憐志的朋友嗎,經常來這裡,這種事情卻第一天才知道嗎?”
分明他的語氣是如此的嘲諷而不友善。
“……是嗎?我并不知道那樣的事呢。”
可不知為何,鼬的語氣聽起來并不複同平日裡的低沉,不再那樣沉甸甸的,而是帶着少許舒緩,這近乎于兒時鼬對他日常溫聲說話的語氣。
月色下的黯淡視野裡,他隻是帶着笑意,十分自然地轉頭看過來。
像是在期待着什麼。
像是在希冀着什麼。
那樣的語氣,佐助長大後也曾聽到過一次。
那個時候,鼬也曾經用着這樣的語氣和他說了什麼難以理解的話,布滿冷汗的臉上也帶着自己曾經最為熟悉的溫柔笑意。
他說——
「原諒我,佐助,這是最後一次了。」
…………佐助别過臉去。
“是啊。”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說:“輝南曾經和我說過,這是三狼特有的蟲子,一年四季都會出現。你看到的都是雄蟲,因為雌蟲會被藥商抓去做藥,比如說憐志。”
分明說着這樣的小事,那回答裡卻透着平靜與絕望。
——要說些什麼,又要做些什麼呢?
“比如說,将軍庶蟲都一直圍繞在那裡,是因為那棵樹上藏着輝南。”
鼬始終靜靜地轉頭看着佐助,聽他說着話,直到這時,才順着他的示意望過去。
于是,鼬的眼睛似乎笑得彎起:“是嗎?我完全沒有發現。”
“……是啊。”
不知為何,無聲歎着氣,佐助如此回答道。
兄弟兩個就一起仰頭看着神社中那棵最大的山毛榉,漆黑夜色掩映下,和哥哥鬧别扭的輝南在上面躲着,不肯回家。
“唉,還是被發現啦。”
輝南從樹上跳了下來,幾步走來,坐到了鼬和佐助那距離過于遙遠的中間:“真是的,你們兩個人說話,真是、真是……”
他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貼切的詞,于是轉而生起氣來。
“都什麼跟什麼啊!雖然那确實是将軍庶蟲沒錯,但我才沒有對你講給那種話!”
“是嗎?”佐助問。
“是啊!”輝南有點生氣地回答,“你是在故意學伊田先生說話嗎?有沒有說過那種話,我自己難道還不清楚嗎?”
“嗯。”佐助的回答簡短平靜,“你确實沒有。”
“看咯!你自己都承認你是騙子了吧?”輝南轉頭對左邊的鼬說,“伊田先生,你也看到了吧,這個佐助隻是個想殺掉哥哥的騙子哦,這樣的壞人,你可要看清他的真面目,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
鼬聽起來十分無奈:“難道按照輝南的分類,我是屬于好人的那一類嗎?”
“當然了。”輝南的語氣帶着少許失落,“伊田先生可是我見過的少數友善又正經的人了,其他人……”
他轉過頭,無聲無息湊到佐助不遠處,做了個鬼臉。
于是,理所當然的,下一刻,“啪”的一聲輕響——
“嗚哇!”
輝南捂住被佐助精準彈中的額頭,語氣懊惱:“你難道是裝瞎的嗎?太過分了……”
真是白癡啊,鳴人級别的那種。
因輝南側身而露出的空間裡,在鼬短暫錯愕後投來的視線裡,佐助如此想着。
“伊田先生,你也有弟弟吧,你弟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輝南依舊揉着額頭,故意壞心眼着問。
“……我弟弟嗎?”鼬的回答裡透露出些許慎重,“我弟弟是個好孩子,從小就很出衆,卻又十分勤奮而刻苦,是個坦誠的好孩子,隻是……有時候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
“就這樣?”輝南轉過頭,“佐助先生,你也有哥哥吧?那你哥哥是個怎樣的人呢?”
明知輝南隻是單純壞心眼而已,佐助卻忍不住跟着他的思路想了下去。
鼬,是個怎樣的人呢?
那個聲音便再次響在腦海裡——
「對木葉忍者來說,他隻是個值得利用的間諜;對宇智波一族來說,他不過是個卑劣的叛徒;對曉來說,他無疑是個用完就丢的棄子。」
「而宇智波佐助,于你而言——」
佐助甩甩腦袋,不去回答這句話,隻是随意地想着。
鼬是一個隐忍的人。
鼬是一個強大的人。
鼬是一個矛盾的人。
……鼬是一個,可悲的人,總是百般完美、千般周全,卻又——萬般的可悲。
可是,鼬隻是鼬而已。
正如,哥哥就隻是哥哥而已。
他仰頭看向夜空,那裡毫無死亡,隻有一片甯靜與祥和。
“我的哥哥……是個讨厭的人,從小就讓人很讨厭,傲慢無比,偏偏又固執得要命,簡直讓人萬分讨厭。要是,能早點殺掉他就好了。”
張大嘴巴,輝南像是不知該如何接話,他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什麼。
“理應如此。”
這個充滿星光與螢火的春日夜,以鼬的平淡回答而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