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俞珠的墓地是他一早就規劃好的,他們老沈家有片自己的墓地,上至沈老爺子到他爹媽都葬在這。
他活着的時候就在清陂墓園為自己選了一塊雙人墓,計劃是想等死後與顧聽北合葬,最好比顧聽北晚一點走,這樣捯饬墓地他也不知道。
誰料他走的這樣早。
連雙人墓都變成了豪華大别野。
沈俞珠的骨灰盒放在裡面孤零零的,占據地方不大,更顯孤寂。
顧聽北來這做什麼呢?
還帶着鐵鍬。
沈俞珠一路跟着,不停問他,好似真的把他問煩了,顧聽北丢下鐵鍬發出聲響,寂靜墓園有夠吓人的。
“你不怕嗎?”
“你這是夜闖墓地!”
“安保來了咋辦?”
顧聽北坐在沈俞珠的幕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小瓶白蘭地,仰頭幹掉半瓶。
“你真的瘋了!”
“來我墓地前喝酒?”
“你等下怎麼回呢?”
顧聽北忽而歎一聲悶氣,他再掏出一根煙點燃,火星子在夜裡上竄下跳。
“你這樣會吓到人的!”
“好吧,還有鬼。”
沈俞珠往他身前湊近些,聞到他常用的香水味,淡淡清香,想不起來是什麼味道,但很好聞。
沈俞珠幾乎是攀到了他的肩上,忽而一陣涼風吹來,顧聽北擡頭看稀薄的月,眼眸亮了幾分。
“是你嗎?”
沈俞珠沉醉在他的香味裡,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到他喊了一聲,“沈俞珠,是你來了嗎?”
沈俞珠屏住呼吸,涼風好似鑽進了他虛無的魂體,冷到他發顫。
“你這樣的人,也會這麼快去投胎嗎?”顧聽北完全不怕,膽子大到起身對他的墓碑繞了一圈。
沈俞珠垮着臉,“什麼叫我這樣的人,我是哪樣的人?說的你有多了解我,你大概連我生日都不記得。”
顧聽北聽不到他的聲音,卻能牛頭不對馬嘴的你一言我一句的對話。
“沈俞珠,你該偷着樂了。”
“我樂什麼?該樂的人是你。”
“你滿意了吧,死的這麼高調!”
“也沒見你過來參加葬禮……”
“沈俞珠,你怎麼能死的這麼容易?”
“……”沈俞珠哽住了,他死的容易嗎?他死前很痛苦的,海藻纏住身體,像是無形的吸力拉扯他下墜,呼吸一點點被抽空,大腦開始缺氧,他在海底泡的太久,拖上來時面貌都看不清了。
他死的不好看。
“沈俞珠,你應該被我活活折磨死。”
他聽不下去了。
坐到一邊歎氣,“顧聽北,你恨我也該有個限度吧,我除了強迫過你,逼你結婚領個證,又什麼時候逼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反倒是你這些年從不正眼看我,我也不曾管過你在外的感情生活,你結婚了,沒離婚前都叫出軌,對婚姻不忠,知道嗎?”
顧聽北也靠着墓碑坐下來,沈俞珠回頭看他,視線就此對上,他有一刹認為顧聽北真的看得見他。
而後,顧聽北失神的起身,跌跌撞撞的朝他奔來,沈俞珠也起身,他都做好了與他相認的準備。
隻是顧聽北的身體直接穿過他,彎腰拾起地上的鐵鍬。
沈俞珠神色失落,低聲道:“而且那次我也沒讨得什麼好。”疼就是他最大的感受。
這麼多年,有多少人想往他身邊送人,男的女的年輕的好看的,什麼樣的類型都有,不是沈俞珠眼光高,是他心裡有人。
除了顧聽北,他誰都不要。
“你就不這樣想吧,顧聽北,圈内绯聞真真假假,在遇見周羽前你談過幾次戀愛,又跟多少人做過呢?我不在意的,我真的不在意。”
不是,他在意的要命。
每一個跟顧聽北有接觸過的演員,他都想封殺掉!
他還記得曾經動過一次周羽,差點讓顧聽北跟他翻臉,最後還是他主動道歉說和,讓周羽做了他的助理,這事才了結。
顧聽北恨他,連鐵鍬砸墓碑都做得出來。
所以第一鏟下去時,沈俞珠對着顧聽北絕望又狠戾的表情也不過是愣了兩秒,他早該猜到的,顧聽北對他的恨已經超出尋常。
很有可能他沒火化的話,處理屍體不犯法的話,顧聽北早已将他五馬分屍。
“恨吧恨吧,發洩完我就走了。”
沈俞珠也終于悟出他沒離開的原因,估計是執念太深,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得讓他看看顧聽北有多恨他,就算是死了也要挖墳砸墓。
他的眼淚都流幹了。
偏偏夜風吹來,涼了一臉淚痕。
顧聽北砸累了,指着墓碑上的照片又哭又笑,“哥,我真恨你,我甯願從未見過你。”
沈俞珠聽到這句再也繃不住,他再沒回頭看,孤零零的飄在半空,他觸不到天上月,得不到心上人,愛上一個永遠不會愛他的男人,這就是他的命中劫。
“那就不要再見了。”
“過去是我對不起你。”
“往後,你也見不到我了。”
沈俞珠想這場夢終于要結束了。
如一縷風,一道涼薄月色,飄的越來越遠,遠到他聽不見顧聽北在他墓地前崩潰大哭。
也看不見顧聽北醉在他墓前,手裡握着他從墓碑上撕下來的照片,屬于沈俞珠的證件照,二十出頭的剛畢業的青澀模樣,他把那些年最美好的時光都奉獻給了顧聽北。
“哥,你對我的愛就這麼點嗎?”
“哥,我好疼……”
顧聽北捂着心口,那裡仿佛缺了一塊。
他淚眼模糊的撫去照片上的眼淚,又在一方月色的窺伺下吻了上去。
現實與夢境,他們分得清嗎?
有人從遠方歸來奔赴沈俞珠的葬禮,有人在他的墓前哭泣,有人為他遠赴山海還願,有人在他離世後多年仍舊放不下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