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舉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似乎三言兩語,幾個人便輕易的決定了童啟的未來走向,至于童啟本人願不願意,那便不是他們會考慮的事情了。
畢竟一個舉人看中了一個小小的童生,想要收他為徒,那不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嗎?任誰不是感恩戴德?
他們想當然的等着童啟上門,就連門口的小厮也是一臉高傲,接過童啟帖子的時候,挑剔的目光如掃描儀一般上下打量着,似乎在評估對方夠不夠資格通報的模樣。
良久,才說了句“等着”,然後轉身進去了。
童啟摸了摸鼻子,其實并不意外他的态度。
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他收到請帖本來是不打算來的,但想到今後還要在伊川縣混,那還是遵守規矩,和當地的學閥打聲招呼比較好。起碼,了解一下同行的專業水平,将來打起來,也好作為參考。
通禀的人很快回來,低聲帶着他穿過幾道拱門,轉了幾道彎,繞過一座假山石,這才終于進入了王舉人宴客的地方。
在場的人十分多,似乎是在舉辦什麼宴席,由上至下坐的滿滿當當,基本上穿的都是長衫,一副讀書人模樣。
王舉人坐在首位上,被人擁捧着,心情極好的擺了擺手。
“我們的縣案首來了?快,拿個坐到我旁邊來。”
左右奴仆連忙擡上一張案幾,并攜着一個坐墊,放到了王舉人的右手處。
童啟盛情難卻,隻得坐下,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今日是王舉人教徒的日子。
這……難道是我來的不巧了?
剛想着要不要換個日子再來拜訪,旁邊的一位學生驟然拉住了他的手。
那人醉醺醺,一副恣意灑脫的模樣,勸道,“诶,不妨事,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可避諱的?”
嗯?一家人?
童啟有點懵。
在場大多都是王舉人的徒弟,看到師父這個态度早就猜出了對方的想法,也樂的成全,于是紛紛配合,一會兒提什麼魏昭之徒的故事,一會兒又聊起圯上敬履的佳話。
魏昭,乃是東漢有名的神童,京城任官之後千裡迢迢趕往南陽拜郭林宗為師,四次為其煮藥卻被對方刁難,仍不改謙卑,最後被收為徒弟,成為一代大儒。圯上敬履更是出自司馬遷的張良拾履的故事,也是講述的張良偶遇黃石老人,為其多次撿鞋,最終經過考驗,獲得《太公兵書》的故事。
他們覺得這已經暗示的非常明顯了,隻要讀過幾本書的肯定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可偏偏童啟卻像是裝傻一般,沒有任何搭腔。
實際上,童啟還真不知道這幾個人到底在講什麼。
他冷汗直冒,忐忑不已,生怕自己裝出的“滿腹學問”被人當場揭穿。
是,他的确對古文、曆史感興趣,也讀過背過幾本科舉必考的書,可若論文化積累,怎麼也不可能有真正的古代人讀的書多!
若非系統強制性讓他開書院、收徒,他自認還沒有到能教導别人的程度,已經提前做好了一邊教一邊學,瘋狂給自己補課提前做教案的計劃了。因此對于這種面對面直接發送一個“超鍊接”,明顯是什麼典故的對話,即便大概猜出了意思,也怕理解的不對,不敢有任何作答。
其他人磨破了嘴皮子,見他始終不開口,也漸漸冷淡了下來。
酒過三巡,王舉人終于還是忍不住,挑明了話。
“童案首如此年幼,可有師承,鄙人雖不算良師,但卻有愛才之心,若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童啟這才知道原來對方打的是他的主意,見躲不了,沒辦法,他隻得站起身,硬着頭皮行了一禮,道。
“抱歉,其實我也很想拜您為師,但不巧的是,我已經有老師了。”
他有老師了?
怎麼可能?
底下的人瞬間議論紛紛起來,就連一旁的溫葉辭也忍不住擡眸看了他一眼。
王舉人事先調查過,确定對方并無師承,登時冷了臉,還以為童啟是故意推辭,不願拜他,嗤笑道。
“童案首這話莫不是在诓騙我?不想拜師,盡可以明說,何必撒謊呢?”
“對啊,你師承何人,姓甚名誰,整個伊川縣誰不知道我們王舉人?豈敢跟他搶徒弟?”
周圍人紛紛附和,一副“你若說不出個一二三别想離開”的架勢。
沒辦法,童啟隻得再次将滄瀾山神秘大佬那一套說辭給搬了出來,為了增加真實性,甚至還往裡面填了一點其他的故事。
“我的确有師承,唉,說來話長,我這師父其實來頭不凡,乃是道家之人。當時我一個人在滄瀾山撿柴火,路遇一個樵夫在唱歌……我聽他唱的十分有趣,富含智慧,便問他這歌是誰教的,如何拜師,他沒有說話,隻在我腦袋上敲了三下,我便猜想那意思是否是讓我半夜三更時分提着束脩再去拜訪?後來,我趁着月色偷偷登上半山腰,果然見有一座學院,其内坐着一個白發蒼蒼、胡須及腰的老道士,對方自雲來自西牛賀洲的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隻是偶然經過,見我誠心,便教我各種道理……”
聽到這,周圍的人早已經聽呆了,整個愣在原地,連手中的杯盞酒水溢出,都毫無察覺。
周圍的奴仆更是豎起耳朵,瞪大了眼,恨不得當場拿紙筆将這故事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