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心道,不然呢?你總不會想讓燕鶴青來賠你的聲譽吧。那人自己有沒有聲譽都不好說,哪裡還會顧及旁人聲譽。
燕鶴青顯然對此不以為意,看向樓閣上層跪倒一片的鬼衆,嗤笑道:“怎麼?諸位這是對我有怨言?
我倒也想請教諸位,殺人取命得長生,這樣高明的邪術是誰教給你們的?不如開誠布公談一談,或許我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你們便可保全性命呢?”
等了片刻,閣中仍舊鴉雀無聲。
不過這沉默顯然不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這求長生的法子是邪術,也不是因為不知道這消息究竟是誰放出來。他們隻是信不過燕鶴青會讓他們活着出去。
實在沒想到堂堂北鬼主的信譽竟然差到這個地步。顧嶼忍笑忍得十分辛苦,趁着旁人不在意,将手上捆紮的繩子解開,繞到烏歸和小白中間。輕輕一拍,将烏歸向前推出去,又将小白往後拽了拽。
小白淡淡掃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向後退了一步。
烏歸被猝不及防地推出來,踉跄幾下才站穩,尚來不及彎腰躬背。一擡頭便對上了淩煙那雙深碧色的眼睛,登時冷汗直流。再緩緩轉身,又迎上了自家鬼主的死亡凝視,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燕鶴青漫不經心地向他掃了一眼:“你有話要說?”
烏歸:“………………沒—” 一語未盡,氣息驟然被扼制,停頓片刻,再度被強迫着開口:“是。回禀北鬼主,小人原本也是來此地尋長生藥的。
不過因身上銀兩未曾帶夠,未能入閣。但小人知道消息啊,小人願意用消息換保全性命的機會。萬望鬼主大人成全。”
言畢,跪在地上“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再擡頭時額間布滿紅痕,一邊痛得呲牙咧嘴,一邊仍舊大喊:“萬望鬼主大人成全!”
燕鶴青無語閉眼,更加頭痛,低聲呵斥道:“……滾起來。”
烏歸不怕死地又往地上“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倔強道:“萬望鬼主大人成全!”
淩煙站在一旁看呆了,默默張大了嘴。
顧嶼雙手抱臂,神色自若,看戲看得很是高興。小白默不作聲地向着遠離他的方向挪了挪。
這人坑人的手段千奇百怪變化莫測,品行低劣,不可深交。若是今日與他相熟的是自己,那跪在那裡磕頭的豈不就是……
小白默默打了個寒顫。
眼見烏歸磕頭磕得頭腦昏沉,大有北鬼主若不答應就磕死在原地的架勢。燕鶴青揉了揉額頭,終于無奈應下:“行吧,你且說來。”
烏歸麻木道:“…………萬望鬼主大人成…………成……唉,不對,鬼主大人您方才說什麼來着?”
燕鶴青:“………………”
…………你是淩煙請來的救兵嗎?
烏歸木木呆呆跪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一拍腦門:“诶嘿嘿嘿嘿,我明白了。”停頓片刻,方才正色道:“鬼主大人,小人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燕鶴青此時想殺了他的心都有了,盡力按捺住不耐和怒氣,冷笑道:“講。”
烏歸誠懇道:“唉,方才磕頭磕得太久,原本想講的事我都忘了。但是,鬼主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一定不會同……小人……計較的……吧……”
言至最後,結結巴巴聲音越來越小,整隻鬼心虛不已。簡直想伸手給自己一個巴掌。這這這這都說得是什麼東西啊,太不要臉了吧。
這不要臉的說話腔調,實在是有些過于熟悉了。
燕鶴青微微偏過頭看向了身側,措不及防同顧嶼的視線撞在一起。
顧嶼面上原本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此刻卻不免心虛,輕咳一聲,緩慢移開視線。指尖掐了個法訣,藏于袖袍間的傀儡符瞬間銷毀。
燕鶴青笑得令人心驚膽戰,轉過頭咬牙切齒道:“當然,不會計較。你可以走了。”
烏歸站起身,捂着額頭,痛得倒吸一口冷氣,大夢初醒般往閣門方向走去。……然後毫無疑問地被攔了回來。
淩煙看完了戲,終于回過了神。輕輕一躍,瞬息移到了燕鶴青身前。
她擋在燕鶴青身前,碧色雙眸透着冷意:“做錯了事,自然就要付出代價。北鬼主不問因由毀我閣中長生藥引,于情于理,都當賠償我丹霄閣損失。”
搞了半天,要錢來了。
燕鶴青輕歎一聲,習以為常道:“要多少?”
淩煙手上再度現出金弦,淺笑道:“不多不少,隻要北鬼主的一條命。”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齊齊冷汗直流。…………這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嗎,真敢說啊,小姑娘。
然而燕鶴青并如衆人料想般惱怒生氣,反而思索了片刻,唇角微揚,欣然應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