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蔣琰接到楊枝的電話實在太意外了。
明明靜下心來想,蔣琰早也預料過會收到楊枝的電話。
[蔣琰說楊枝:“他很心軟。”]
決定了的事情也會猶豫不決。
說好了分手,也還是會對他心軟。
所以,蔣琰想要擺出更強硬一點兒的态度來着。
他感覺隻有這樣,楊枝才能更輕松一點兒地走出他們之間的感情。
可是今晚,楊枝打給蔣琰的那通電話對于蔣琰來說,是槍。
楊枝釋放出來的關心信号是射進蔣琰胸腔的子彈。
蔣琰和楊枝都一直以為,他們倆之間的感情是平平淡淡的細水長流,拿得起,也應該放得下,也算得上是好聚好散。
可到頭來,感情這件事情比他們兩個想得都要複雜。
楊枝是預料到自己分手後會有多難過、多難走出一段長達五年的感情——這是楊枝談的最久的一段戀情了。
蔣琰以為自己能放得下,但到現在才發現,從一段五年的感情裡抽身,要比他想象的難得多。
有人說,告别是一場小型的死亡。
蔣琰在分手的時候痛過了,死過了。
雙方都下定決心要往前走了。
可是現在才發現,原來,分手後的每一次對視,每一次忽視,每一次從對方眼裡、話語裡透露出來的關心,都是再把自己殺死一次的武器。
楊枝打電話給蔣琰,蔣琰在電話裡的态度“平靜”、“淡定”。
楊枝就有一種忽然醒過來了的感覺:
他原先是以為他和蔣琰都還沒放下,躲着也好,不說話也好,換做陌生人也好,他以為他們兩個都很難受。
現在看來,其實蔣琰說不定是已經放下了……他這通電話打過去,反而是會令對方更困擾吧?
楊枝誤會了。
蔣琰卻不知道楊枝誤會了。
他确實也難過。
他的難過和楊枝的難過沒有辦法比較。
接到楊枝的電話,也難過。
蔣琰在接到楊枝電話的那一秒已經陣亡了。
他在正常時候尚且并不能好好地回複,在巨大的驚愕籠罩之下,就更隻有沉默。
沉默傳遞了錯誤的信号。
沉默總是在傳遞着錯誤的信号。
蔣琰喝酒喝到後半夜,才回房。
伍恩賢找到楊枝的時候,外邊的雨下大了。
“沒有你的夜晚好寂寞啊。”伍恩賢從身後靠近楊枝,捏了捏他肩膀,故作輕松地說,“外面好像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沒事兒,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坐會兒。”楊枝盡力穩着聲說。
“可是我沒有你不行啊,”伍恩賢把雙肘撐到楊枝肩膀上,都沒用力靠在上面,“夜晚好黑,我一個人好無聊,回去陪我說說話吧。”
伍恩賢伸手去拉楊枝,楊枝也沒抵抗。
快走到門口,楊枝的腳步頓了一下:“你先走。”
伍恩賢當然沒有拒絕,走了兩步,整個人浸在燈光下。
楊枝偏過頭。
伍恩賢也故意沒去看他。
“看我給你表演一下,”伍恩賢突然閉上眼睛,語氣很高興似的跟楊枝說,“我可以閉着眼走直線哦。”
伍恩賢說完就往前走,嘴裡念念有聲:“一,二,三……”
是步數。
伍恩賢還走得挺大一步。
楊枝一愣,一反應過來之後立馬跟着伍恩賢走。
“你小心一點兒啊。”楊枝蹙着眉連忙囑咐。
楊枝也不得不大步跟上去:“什麼直線啊……歪了!小心,要撞上牆了!”
“哎!歪了嗎?”伍恩賢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停下了,但沒有回頭,“可能是緊張了,等我調整一下。”
楊枝歎了一口氣:“你就好好走吧。”
“哎?”伍恩賢又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你牽着我走吧?”
伍恩賢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來吧,來試試吧,陪我試試吧。我還閉着眼睛呢!”
——所以,楊枝你不要害怕。如果你不希望别人看到你脆弱的時候,那我就閉上眼睛。
伍恩賢對楊枝透露了十足的信任:“你來當我的眼睛吧。”
楊枝知道伍恩賢大概是在照顧他的心情,眼睛一酸,鼻子裡抽氣的聲音也有些明顯。
然而,楊枝和伍恩賢也都裝作不知道。
楊枝牽上了伍恩賢的手,緩慢地往前走。
楊枝走到了伍恩賢前頭了,能看得見伍恩賢确實沒有睜眼。
他走得慢。伍恩賢也走得慢,緩慢卻信任地跟着他往前走。
他們的房間就在二樓,也不用走太遠,就到了。
楊枝把伍恩賢帶到伍恩賢的床上,松開手。
“屋裡光線有點兒暗,你先别睜眼,”楊枝說着好像沒什麼道理的話,低聲生硬地轉折,“我拿衣服去洗澡。”
“嗯呐,好啊,”伍恩賢摸索着床的邊緣,脫了鞋,盤腿坐在床上,表情很乖的樣子。
等到浴室關門的聲音響起,伍恩賢才慢慢睜開眼,臉上維持着的笑容消融,在黑暗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伍恩賢很惆怅:“愛情怎麼會那麼難呢?”]
楊枝洗完澡,伍恩賢也去洗漱。
伍恩賢洗漱完的時候,楊枝面上看起來情緒好像已經穩定下來了。
伍恩賢感覺盯着楊枝看不太好,左看右看,移開了視線。
“睡嗎?”楊枝倒是看着伍恩賢。
“睡吧,我關燈了。”伍恩賢關了燈,回到自己床上。
屋子裡重新恢複漆黑一片,這次換房間後,楊枝睡靠窗那邊。
他們都沒拉窗簾,關了燈之後,楊枝也躺下了,沖着外面睡。
今晚看不進星星。
窗外的雨下得讓這個夜晚更加甯靜。
楊枝有點兒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