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修與魔修之間的上一次戰争已經過去很久,即使是人間還流傳着那場戰争的諸多傳說,但實際上已經流轉了三十多個春秋。
戰時留下的瘡痍早已被時間撫平,連仙宗地界與魔修地盤交界處的小鎮,都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來來往往皆是市井煙火,叫賣聲不絕于耳。
這裡更靠近魔修的根據地,也就是上任魔尊的住所。盡管上任魔尊已然銷聲匿迹多年,但魔修仍以此為中心分布在這片區域,魔尊的前幾大護法仍住在魔宮之中。
在這裡,即使是普通人類也似乎對魔修的存在習以為常。
帶着刀、渾身酒氣還穿着鮮豔招搖衣服的大多是魔修,即便是大大咧咧地走在街面上也不會引起人群的恐慌,頂多是招來幾分忌憚的目光,對魔修來說不痛不癢。
反而是那些衣着整潔身穿白衣、墨發垂在背後而且腰間還挂着劍鞘的人,更容易被找麻煩。
尤其是曲雲州這種習慣性面無表情,長相清冷疏朗,和仙修對外形象一模一樣的人。
雖然他真的是個仙修。
大部分魔修都能察覺到仙修的靈力,雖不知深淺,但也多少能知道他們仙修的身份。
隻有兩種情況,魔修無法察覺一個仙修的靈力,要不就是過于微弱還未辟谷,要不就是修為過于高深,收斂氣息的能力出神入化以至于不會被察覺到任何靈力外洩。
曲雲州是後者。
但顯然,面前擋住他的這個魔修認為他屬于第一種。
可能是因為曲雲州和楚商禾正坐在一家包子鋪的長椅上,等着夥計把包子端上來。而正常的仙修在辟谷後通常避免進食人間雜物,即使要吃,也會到酒樓用些花露茶蜜釀造而成的清淡食物。
——決不會到寫着“今日特價豬油包子,一文錢一個” 的包子鋪坦然坐下。
剛從酒館出來喝的醉醺醺的魔修一巴掌拍在曲雲州面前的桌子上,無視了他身邊那個帶着奇怪狐狸面具的人。
魔修兇相畢露:“喂,你不知道這裡不能和那些該死的仙修一樣穿白的嗎?”
曲雲州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正往這桌端上一盤包子的罩着白圍裙的店夥計。
默然無語,但意思不言自喻。
聽見了魔修上一句的店小二:“.......”要不我現在把這圍裙脫下來扔竈台下面燒了?
魔修:“......."
他頓感面上無光,抽出一柄刀來,就要朝着曲雲州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砍去。
其實他并沒打算真的砍下去,畢竟魔修之間有魔修的規矩,大家都喝這鎮上的酒,都要在這鎮上玩樂,所以不能随便傷人,以免弄得人心惶惶酒樓倒閉,平白失了諸多享受。
魔修本想等曲雲州露出害怕的表情,就得意得收刀入鞘,哪想到這穿白衣服的男人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眼角眉梢甚至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困意,讓魔修異常惱怒。
刀風洶湧,直直落下。
周圍的人群對這一幕視若無睹,在這個鎮子的入口處總是發生外鄉人被魔修恐吓的場景,他們早就習以為常,甚至沒有駐足觀看的興趣。
顯得唯一從人群裡鑽出來,甚至似乎還想上前阻止的紅衣魔修十分突兀。
紅衣魔修的神情十分古怪,像是手足無措,又像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唯獨沒有半分擔心的意思。
他猶豫着上前兩步,覺得自己即使是做做樣子也得稍微攔一下。
但在他糾結出一個結果之前,在酒醉魔修的刀即将碰到曲雲州手指前半寸的桌子時,一股磅礴的魔氣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把他的刀直接震碎為五段。
魔修慘叫一聲收回手,手腕被震得生疼,從指尖到小臂幾乎失去知覺,不自覺地震顫。
他猝然轉頭,瞪大眼睛看向那個被他不在意地忽略的帶着滑稽面具的人。
那人把面具一角掀起,依稀可見面具之下的稠豔容顔。
他清雅的聲線與冷硬的話語有些格格不入,警告這魔修的同時,也是借此對這個消息傳得極快的小鎮表明态度:
“再敢對他不敬,我讓你也四分五裂。
“猶如此刀。”
魔修的酒被吓醒了一大半,他極快地後退幾步,但并沒有逃命,而是迅速收整了态度,恭敬道:“是我有眼無珠,不知是哪位大人回來了?”
仙魔一戰之後,魔修元氣大傷,連續多年青黃不接。有這個實力的,除了前任魔尊的幾任護法再無他人。
卻隻見那人反手把面具扣上,并未答話。
魔修并不死心,想知道自己得罪了哪位護法,既然這位大人不肯說,隻能從他身邊這個被他護得無微不至的仙修模樣的人推測。
想來想去,最近也隻有傳說中風流成性、長年不在魔宮中待着的二護法會如此遷就一個凡人,因為他對勾搭仙修有着異常的熱情,種種風流韻事早就傳到魔宮附近。
想來是被仙修拒絕太多次,所以轉了方向,瞄上不會反抗但頗具仙修氣質的凡人。
于是他大膽揣測:“您莫不是二護法,這位是......."
“您的情人?”
比上次更可怖的魔氣朝他撲面而來,戴面具的魔修嗆咳了一下,慌亂中暗自瞟了身邊的人一眼。
“休要胡言,”他道,“莫要折辱于我.......他。”
連帶着周邊暗自豎起耳朵偷聽的路人,表情都變了,露出幾分暧昧的了然。
哪有魔修會認為将一個凡人說成是自己的情人,是折辱于那個凡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