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商禾點了頭。
沒有任何一家正常的兵器鋪擁有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幽暗的光亮從熒光石上散發出來,照亮牆壁上經年累月的青苔和不詳的血污,空氣中不時傳來鐵欄杆和某種鎖鍊撞擊的聲音,除此之外并無其它,卻更加讓人毛骨悚然。
楚商禾早就猜到甯冽的身份不同尋常,也不會認為這隻是一件普通的店鋪,所以并不感到多麼奇怪,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一個與這間地下牢獄格格不入的白色身影所吸引。
曲雲州站在其中一間牢房中,一個中年男人被鐵鍊鎖着,上半身吊在牆上。
那人身上的衣服看起來華貴無比,但高高在上的派頭早就被驚恐磨滅,眼中隻留下了極力掩飾的恐懼與憎恨,以及刻意裝出來所以不倫不類的求饒。
聽到腳步聲,曲雲州偏了偏頭,露出半張疏離漠然的側臉:“煽動魔修與仙門勾結的主使,給你找到了。”
安烈笑着看向被鎖住的那人,瞳孔中的笑意更像是野獸按住獵物,把脊柱咬斷後,在玩弄掙紮獵物時的愉悅。
“多謝,”他輕飄飄地說,“接下來我來吧,好久沒有活動過了。”
“慢着。”
安烈挑了挑眉,看到出聲的居然是楚商禾。
他緊盯着那個中年男人的臉,淡然平和的表情四分五裂,定格在一個不想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慘然微笑。
幾秒後,楚商禾周身殺意暴起。
魔修隻有在情緒作為激動時才會出現的魔紋一層一層地,在所有裸露的肌膚上湧現,順着脖子和手腕向外延伸,瞳孔浮現出一片血紅,讓他妖異的面孔分外可怖。
楚商禾問:“能否讓我來審問他?”
安烈看了他一會兒,讓出半步。
楚商禾卻偏了偏頭,聲音艱澀地說:“師叔,能不能,能不能請你出去等我?”
不想讓你看到我如此狼狽又格外狠戾的樣子,不想把難堪的一面展示在你的面前。
曲雲州并不多問,颔首便出去了。
他抱着劍,站在地牢之外等待。
曲雲州面上一片平靜閑适,想在閉目眼神,實際上是在聽腦海中突然響起的一道驚慌失措的電子音。
【宿主,宿主!為什麼任務對象的被救贖值在劇烈波動?!最低都降到20以下了!】
回了一趟主機空間,剛回來想看看任務進度的708感覺天都塌了。
曲雲州垂眸,像是無悲無喜的仙人偶然看向世間苦難,若有所思,模糊難言。
按照小說劇情,楚商禾在審問的那個魔修,常年盤踞在他出生鎮子的周圍,明面上的身份是富商,楚商禾之前曾和他打過照面,隻是那時他還是仙修,實力不濟,沒能識别出他的身份。
但實際上,這個富商是曾經把他賣給紫虛真人,害他滿門皆被屠戮的魔修的師父。
他常年遊走在各個地方,僞裝成經商的行為,其實是在魔修和仙修之間牽線搭橋,讓雙方互通信息,說白了,就是相互勾結彼此牟利。
魔修前腳殺了一戶人家,搶走所有錢财馬匹,仙修後腳就上門,收養這戶人家“幸存”下來的獨子,發現他們“意外”地根骨上佳,又斷了所有親緣,是塊“做仙修的好材料”。
仙修像隻遲到了一會兒的救世主一樣,向村民承諾會将破壞村子草菅人命的魔修親手殺死,為冤魂雪恨,卻在看不見靈力的普通村民敬仰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毀去魔修留下的痕迹。
然後在出村後不久,與那名魔修見面。分贓的同時,商量着如何把他看好的下一個根骨俱佳的孩子變成“塵緣皆斷”的孤兒。
楚商禾以為這是隻有紫虛真人做過的、見不得光的腌臜事。
實則不然。
幾乎所有叫的上名号的仙門,都會這樣做。所謂的除魔衛道,除去的不過是知情卻沒參與進這件事的無辜魔修。
仙魔大戰讓諸多仙宗都損失了一批新鮮血脈,青黃不接的不隻是魔修,仙修也好不到哪裡去。
魔修沒有門派意識,但仙修之間宗派勢力至關重要,利益牽扯極為複雜,大宗仙門的地位财力甚至于凡間帝王平起平坐,用無欲忘塵教導學徒,卻在門派藏寶閣中堆滿奢靡寶物,一代接着一代地經營下去。
舍不得滔天權勢,舍不得光鮮面子,舍不得金銀财寶。
唯獨舍得身為仙修以蒼生為先的正道之心。
仙界,其實早已腐爛透了。
原著中,楚商禾到很後面才發現這一點,卻并未點明寫出,而是隐晦地暗示了仙魔之間勾結串通的情況,作為楚商禾整頓魔界的一個誘因。
曲雲州卻加速了這段劇情的展開,讓楚商禾提前發現了所謂仙宗的真實面目。
因為......
時間,快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