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商禾回來的時候,寝宮之中靜悄悄的,漆黑一片,一盞燈也沒亮起。
以往曲雲州總會點起一盞燈,在窗邊倚着床頭看他收集來的某一本功法。
楚商禾強行壓住快要溢出來的恐慌,在寝宮中一間一間仔細尋找曲雲州的蹤迹,終于在他們房間的床上,發現了一大團一動不動陷入沉思的白色絨毛。
楚商禾終于松了一口氣,帶着劫後餘生的笑意走近。
雖然淩孤仙君“生前”有着天下第一劍修之稱,楚商禾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唯恐驚吓到曲雲州一般,輕聲開口。
“師叔?”
聽到這個稱呼,曲雲州停頓了好一會兒:“.......嗯。”
楚商禾聽他的聲音不像是在生自己的氣,反而像是陷入沉思,于是放心地脫了外袍躺在榻上,将頭輕輕靠在白狐狸溫暖的毛茸茸的肚子上。
“師叔在想什麼?”他心情很好地問。
這段時間有曲雲州變成的白色狐狸和他一起睡,楚商禾的睡眠質量直線升高,眼下的青黑不見蹤影,還原了幾分之前天真善良小仙修的模樣。
看着這張年輕的面孔,曲雲州心情複雜。
怎麼有種老牛吃嫩草的感覺。
他緩緩開口:“楚商禾,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師叔請講。”
曲雲州:“你認為我們是什麼關系?”
楚商禾聞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秒答:“當然是師叔侄。”
曲雲州:“.......”
他長久地沉默了。
明白之後再也回不去了。
之前楚商禾這麼說的時候,曲雲州對這個答案同樣堅信不疑。但在薛曉給他做了個嚴重創傷他的精神健康的比喻之後.......
再聽到楚商禾對他們之間關系的定義,曲雲州好像懂了幾分——之前他們這麼說的時候,薛曉和安烈的臉上為何同時出現那種無語又崩潰的表情。
在輕柔的月光映照下,白色狐狸毛茸茸的影子漸漸抽長,變成了成年男人的樣子。
曲雲州沒有用這具系統配備的身體的自帶面孔,而是控制着換成了原本就屬于淩孤仙君的那張臉。
被楚商禾保留在屍體中的神魂一旦進入體内,曲雲州可以動用的靈力不再捉襟見肘,易容變化之類的小法術便可以信手拈來。
“楚商禾。”
曲雲州認真地叫了他的名字,還變化成了原本的面孔,這讓楚商禾湧現出一系列不好的預感。
他緊張地吞咽了一下,聲音發緊,身體不自覺地抖了幾下,生怕聽到自己不想要的話語。
卻忍不住呆呆地盯着曲雲州的面孔看,用目光一寸寸地、眷戀而懷念地,描繪着這張闊别已久的冷峻面孔。
曲雲州無奈:“别怕。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
楚商禾表情專注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倒像個民間志怪傳說中被狐仙吸取靈魂的普通人類。
曲雲州心裡歎了一口氣。
還沒說出來,他恐怕已經知道楚商禾的答案。
他們到底都是在做什麼?在口口聲聲師叔侄的背後隐藏着多少自己都似懂非懂、一知半解的心思,多少連自己都騙過了的渴慕?
曲雲州歎息着将遮住楚商禾眼角的一縷黑發撥開,挑在指尖繞了繞又松開,兩人的距離再次拉進。
薄雲遮住明月,清透的銀光變得朦胧幽暗,兩人的身上都蒙上一層暧昧不明的陰影。
微風從窗棂吹進來,撩撥床帏,淡灰的薄紗陰影在楚商禾的側臉上輕柔地飄動着,像是大風刮來帶着的沙塵。
從仙門到魔修,二十餘載蹉跎掙紮。楚商禾一路行來,身上的塵土如果化為實質,比這隻多不少。
曲雲州伸出手指,在他的臉上刮擦了一下。
真是可憐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