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是剛來魔宮謀差事的年輕人。
魔宮給的饷銀比其他地方更加豐厚,但魔尊冷心冷情、殘忍嗜血的名聲在外,導緻魔宮招人的告示貼了許久也沒有人敢來,倒讓他撿了個便宜。
他沒有一技之長,膽子其實也不大,但因為家裡的狀況實在窘迫,所以隻好碰碰運氣。
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地幹着,頭三個月倒也風平浪靜,沒碰上過那個可怕的魔尊一次,還遇到了一個也是剛來沒多久的前輩帶着他。
漸漸的,王明膽子也大了點,開始覺得能找得到這份差事實在是自己占了便宜。
可在第四個月的時候,他的好運氣似乎結束了。
先是說閑話被魔尊聽到,還被魔尊的氣勢吓得尿了褲子。後者隻是有點丢臉,但和前者帶來的心裡壓迫感以及恐懼感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大概是對被他連累而心生怨言,或者是出于對他尿了褲子的嫌棄,一開始對王明很不錯的前輩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逐漸疏離了他,上工時也對他十分冷漠,愛答不理。
第三件不幸的事就是現在了。
王明竟然抽中了往魔尊最近臨時建在山上的寝殿送飯的差事。
所有差役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但當王明提出要換差事的時候,全都一哄而散,跑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前輩隻是看了他悲慘的表情一眼,就也跟着人群離開了。
王明絕望但認命,他到廚房把飯菜端出來,以上刑場的心态往山上走去。
山風一吹,飯菜的香氣直往他的鼻子裡面鑽。
王明好奇地低頭看了一眼,從華美頂蓋的镂空花紋縫隙中看到了堪稱豪華的飯菜配置。
肉食偏多,各種做法一應俱全,隻是都偏于清淡,沒什麼調味料的痕迹。
而且,分量相對于一個成年男人來說,未免有些少了。
奇怪,魔尊明明以前極少進食,但不知為何最近吩咐廚房給他備好清淡無鹽的肉食,并要求定時定點送到臨時建造在山上的寝宮。
莫不是,這不是給魔尊吃的,而是另有其人?
大概人咧的天性都是八卦的,這個猜想一經冒出,就固執地存在在王明的腦子裡不肯挪窩了。
再加上王明最近聽到大家都在傳魔尊的心情有明顯的好轉,多半時間都在山上的那處寝宮待着,極少回到主殿.......還有那份少于成年男人食量的餐飯.......
魔尊大人莫不是在.......
金屋藏嬌?
王明眼睛滴溜溜地轉個不停。
雖然剛被魔尊吓尿褲子沒過幾天,那時恐怖到心髒停跳的經曆還曆曆在目,但他還是忍不住犯了八卦的老毛病,想象起到底是什麼樣子的絕色美女才會讓他們的魔尊神魂颠倒,金屋藏嬌。
不過,這次他吸取了教訓,倒是堅決不開口了。
但想想又不犯法。
王明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往上走,在靠近魔尊寝宮的時候更加謹慎,脖子都快縮到鎖骨裡面去了。
山間呼嘯而過的風此時漸漸停息,被風聲掩蓋的響動也清晰起來。
王明聽見寝宮内傳來說話的聲音,認出是魔尊的聲音,渾身肌肉不聽使喚地僵硬住了,本來要敲門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之中。
他一邊打着哆嗦試圖重新控制自己的身體,一邊順着敞開的半扇門往裡面偷瞧。
魔尊正背對着他,嗓音是他從未停過的柔聲細語,幾乎像是情人之間半是讨饒半是撒嬌的情态。
魔尊說:“别生氣了,和我說句話好嗎?”
另一個聲音響起,不是王明想象中被金屋藏嬌的大美女,而是稍顯冷漠低沉的男聲:“你這麼有本事,我還能和你說什麼?”
魔尊輕聲說:“什麼都好,我能在你身邊的時間不多了,我隻想記住你的聲音。求你,這是商禾最後的願望。”
男聲冷哼一聲:“我死前的願望,你可是違背得徹底。”
室内安靜一瞬。
王明還想繼續聽下去,卻悚然看到被魔尊擋住的地方,一隻雪白的尾巴甩了甩,随後探出一隻長相奇特的狐狸腦袋。
那狐狸不算好看,更談不上漂亮,端正憨厚的長相配上懶散無謂的表情,甚至惹人發笑。
但那雙深邃黝黑的眼睛投來的冰冷目光,卻是把王明吓得魂不附體,手上的膳食險些全部喂給殿前的土地。
他努力站穩,一個閃神過去,卻發現自己手中已經是空空如也。
魔尊站在他的面前,手裡端着托盤,寬大的黑袍把殿門擋的嚴嚴實實,看不到一根狐狸毛的影子。
他神情冷淡倨傲:“你可以走了。”
王明盯着他腳下的土地,恐慌地潦草點頭,連滾帶爬準備跑路。
“慢着。”
王明僵住:“大人吩咐。”
“為什麼是你來送?”
王明摸不準魔尊的意思:“回大人的話,煉劍爐那邊缺少人手,抽調了一批人過去,管事的說人手倒不開,吩咐小的專門來送飯食。”
“知道了,去吧。”
魔尊掃了一眼王明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知在心中思量什麼。
片刻後,他轉身回房,卻聽見一個冷冽的聲音問:
“你要鑄劍?”
曲雲州聽見剛才那個小雜役的話裡提到了楚商禾最近在建造煉劍爐。
楚商禾不語,緊走幾步邁上床榻,強行和曲雲州擠作一團,把臉貼在毛茸茸的狐狸皮毛中,深吸一口氣,幸福地喟歎。
狐狸抗議般地動了動。
隻是象征性的,其實完全沒有從楚商禾身邊離開的意思。
楚商禾含糊地嗯了幾聲,才開口:“是為師叔建造的,師叔的那塊玄鐵放在儲物空間中,我分毫未動。過去一年中,我也為師叔搜來些鑄劍材料,師叔看看,能用的用上,不能用的就扔了。”
他說的輕巧,絕口不提那些材料的珍稀程度和難以獲取,以及在争奪過程中的九死一生。
但身為劍癡的曲雲州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不動聲色地問了到底有哪些材料,得到如實答案後,後槽牙隻癢癢。
這人過去的一年間殺了那麼多仙門領袖,重整魔界,丹田中的靈力儲備翻了三倍,竟然還有時間去秘境裡面收集如此多的珍稀材料。
他有一刻是閑下來休息的嗎?
曲雲州的怒火靜悄悄地攀升,楚商禾也有所察覺。
這隻狐狸不再搭理他了,不再說話假裝自己是隻真的狐狸、還避開了他為他梳毛的手指不說,連抱也不讓抱了。
每天唯一的快樂時光和往常一樣短暫地結束了。
楚商禾做起來整理好衣袍,仔細地把飯食用靈力溫洗過一遍,調到最适宜入口的溫度。
“師叔,我不打擾你休息了。這寝殿你做什麼都可以,隻是不要再逃走了。
“另外,師叔隻有一縷神魂寄托在普通動物的身上,要照常飲食,否則神魂會減弱乃至消散。像上次一樣用靈力強行灌進去......想必師叔也不想再重來一次了。”
楚商禾靜靜地等了等,隻等來一片沉默。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隻看到一團巨大的白色絨毛的背影,伸出手去,卻在距離狐狸皮毛的一公分左右停下了。
算了,師叔不願看到我。
已經強行把師叔留在身邊了,再做這種多餘的舉動,師叔怕是更要厭惡他了。
在臨死之前,他還是更想要.......師叔喜歡他一些啊。
“慢着。”
在楚商禾即将踏出殿門的時候,曲雲州突然叫住了他。
楚商禾帶着一絲欣喜回頭:“師叔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