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穿着打扮盡顯雍容華貴,派頭十足。後頭跟着的,是老夫人特特派過來的方嬷嬷與一衆昌平侯府的丫鬟。
那場面浩浩蕩蕩,便是比起侍郎府的掌家主母都要威儀些。
昌平侯府有從龍之功,已故老侯爺在聖人年輕時候跟在他身邊兒出生入死,雖說昌平侯府現在不及從前門楣光耀,可方嬷嬷身邊兒調教出來的人,規矩禮儀都是比照着紫禁城裡的。
蘭芝院内的仆婢們看她們舉手投足的模樣,連呼吸都不由得放輕了許多。
沈夫人很不自在,甫一踏進院子,便沖沈甯音道:“甯兒,你妹妹就在裡頭。”她笑得慈和:“咱們娘兒幾個說說體己話,周圍還是得安靜些好。”
沈甯音聞言,溫柔一笑:“母親,女兒明白。”她朝後頭擡手。
方嬷嬷瞬間就懂了,上前一步扶着沈甯音:“二少夫人。”
沈甯音淺笑開口:“方嬷嬷就跟着一塊兒進去吧。有你在,諒也無人敢多嘴。”
方嬷嬷愣了一瞬,笑得眼角蜿蜒出幾許皺紋來:“請二少夫人、沈夫人放心,老奴定會約束好她們。”
沈夫人本意是想叫沈甯音屏退左右,如此才好拿捏沈甯音,哪知這規矩了十幾年素來不敢造次的養女竟叫她碰了個軟釘子。
果然翅膀硬了。
隻是沈夫人心裡雖膈應,偏奈何不得她,沈甯音是出嫁女,除非要撕破臉,不然斷沒有在歸甯日當衆下女兒面子的。
沈夫人冷着一張臉,與沈甯音一道邁進了次間的門。
剛站定,一隻青瓷茶杯就從裡頭砸來,沈甯音早有防備,腳尖一旋就避了開去。
“砰——”茶杯發出刺耳的聲音,砸中人後掉在地上,摔作了幾瓣。
“出去!”沈弦思大喊大叫,氣急敗壞,渾不似個大家閨秀,卻好像個潑婦般:“不是說了誰也不許進來麼?都聾了!”
她惡狠狠地回頭,看清來人時,臉上怨憤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皴裂。
沈弦思不知所措的目光落在沈甯音身後。落後她半個身位處,一個黑底暗花比甲的老嬷嬷正捂着腦袋。
那老嬷嬷眼神晦暗不明,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周身散發出的氣場讓沈弦思骨子裡透出些寒意來。
“思兒!不得放肆!”沈夫人大聲訓斥,上前幾步将沈弦思拉到一旁,看似是在教訓她,實際那站位卻把人擋在了身後。
沈甯音掀起眼皮看過去。在場誰都不是傻子。沈夫人護短得也太明顯。
她知道,這位繼夫人乃沈定山嫡妻的庶妹,嫡妻本也是撞了大運高嫁,而沈夫人自小更沒被家裡着重培養過。
沈夫人拿捏不着輕重。
而恰好,沈弦思砸着的方嬷嬷偏不是她以為的侯府分給沈甯音自己的下人。
那是從小伺候老夫人的心腹,這次是特特派過來給秦耀陽與沈甯音撐場子的。
沈夫人骨子裡最瞧不上下人們,隻把他們當刀子,當鷹犬。
似方嬷嬷這等人,她覺着踩了也就踩了,甚至以為這樣還幫她打壓了沈甯音的銳氣。
沈甯音親手扶着老嬷嬷,語氣溫柔,關懷垂詢:“方嬷嬷,你怎麼樣?”
不過是兩句話,一番姿态,沈甯音并不介意以此收買人心,她做得自然而然,叫人瞧不出破綻。
方嬷嬷收了眼神,臉上帶着感激的笑,仿佛并不在意:“不打緊。”可她滄桑的皮膚上已經顯出淤青,怎可能不打緊?
所謂藏刀于心,口蜜腹劍,越是平靜,越是狠。
沈甯音拉着方嬷嬷的手送出屋子:“我替妹妹跟你陪個不是,回頭去祁秀院,我那還剩了兩匹錦緞,您拿回去将就裁個衣裳。”
方嬷嬷眼裡閃過驚訝。
沈甯音屋裡的錦緞是老夫人給的,宮裡賞下來的貢品,不是有銀子就能買着的好東西。方嬷嬷心裡得了熨帖,神色都真心了幾分。
門口站着好些個仆人,将才都是滿臉驚吓,尤其昌平侯府的人。
她們看慣了沈甯音溫柔端莊,乍一看這另一位沈家小姐的潑辣不知禮數,都不自覺地将二人作比。
權貴高門的下人們,最是長舌,指不定什麼時候沈家女動手傷人的名聲就要被傳揚開去。
沈甯音前世見多了這種事兒,可她并未開口提醒。
今生今世,讓沈家女名聲有污的,絕不再是她沈甯音。
沈甯音目光隻落到蘭香臉上,吩咐她帶方嬷嬷去自己出嫁前住的蒹葭院歇息。
“母親,我沒想砸着她的。”沈弦思急紅了眼。
沈甯音知道的,沈弦思想砸的人從來都是自己。
隻是她們不知,這些個特意的針對并不能打壓自己,反而,無形中助她收攏侯府的人脈。
“行了,你姐姐哪裡會怪你?”沒了昌平侯府的老嬷嬷在,沈夫人架子都往上端了端。
沈弦思轉頭看向沈甯音,眼神裡的嫉妒與憤恨剪也剪不斷。
她是頭一遭見着那位昌平侯世子的。沈弦思攥緊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