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染血的手攥着正紅色桂花錦被,她用力掀開來。神色裡再也沒了将才的茫然。
“慌什麼?”她起身,坐到了妝鏡面前,芙蓉面上,淡定從容。
“少夫人,您的傷……”染竹聲音在抖。
“去拿藥。”沈甯音蹙眉,這時,蘭香已經拿着止血藥過來。
丫鬟們輕手輕腳地給她上藥、裹傷。沈甯音聲音有些低沉喑啞:“托你辦的事辦得如何?”
蘭香一愣,連忙道:“少夫人叫奴婢去找柳郎中,他給了藥。”
不一會兒,蘭香就遞過來一小罐傷藥并一封信。
沈甯音接過來匆匆掃了眼。柳郎中在信箋内勸說她,若非必要決不能用這藥。
将信箋一折,沈甯音直接拿來火折子點了。
這藥在前世她便用過,自己用過,也給冷元景後宅裡那些個不安分的妾室用過。此藥珍貴,從西域傳過來,對外傷有化腐朽為神奇的絕妙好處。
除了貴,唯一的缺點就是用了之後會讓女子不孕。
染竹站得近,作為貼身婢女,她也是認字的,也瞧見了信箋上的内容。
“少夫人!您可千萬别用此藥!”染竹也顧不上僭越,抓着沈甯音的手,想讓她放下,甚至想勸她扔掉。
蘭香聽了緣由也緊張起來。
“扔掉?這可是一百兩銀一罐的好東西,扔了豈不可惜?”沈甯音說着話,目光落在銅鏡裡的那張美人臉。
染竹跪下哭着求她:“少夫人,您千萬不要放棄,世子爺隻是一時不知您的好。正所謂日久見人心您定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哪裡能守呢?沈甯音自嘲一笑,她前世何嘗沒守過,到頭來,冷家那四四方方的後宅裡,冷得瘆人,連人心都是冷的。
“你放心,我不是給自個兒用的。”沈甯音重活一世,可不會做這種讓自個兒不爽的事情。
染竹道:“少夫人,這藥定有來處,若是出個什麼事兒叫人查到您身上……此物留在身邊兒就是個禍根!”
蘭香也紅着眼圈連忙道:“少夫人,奴婢去替您退了吧!”
沈甯音當然知道後果,前世她給冷元景的妾室用這個便給查到了,可她自己也用,最後誰也怪不到她頭上來。
眼下情況又有不同。沈甯音斂眸,拿了一塊布包好,淡聲道:“此藥是療傷聖藥,我是拿去做人情的。”
知曉内情的染竹與蘭香臉都白了。
沈甯音起身的時候輕笑:“怕什麼,隻是傷藥罷了。”
傷藥是傷藥,可它是叫人斷子絕孫的東西呀!兩個丫鬟幹着急,卻誰也不敢多說什麼。
沈甯音沉沉地歇了一夜,天剛蒙蒙亮,便随意绾了個發髻,略施薄粉,沒有打胭脂。
這幾日,她原就傷着,這會兒面色看起來更差了。
她滿意地看着銅鏡裡那張羸弱的病美人臉,滿意地換上了一身素色的褙子。
下過雨,外頭有些冷,沈甯音特意穿得薄些。她這身行頭,染竹與蘭香看着都覺得冷。
“昨兒世子被大少夫人喊去了蘭心居,咱們的人想靠近,卻被攔住了……”
蘭香眼裡帶着憋屈,又心疼主子的境遇,眼淚逼至眼睫,生生忍回眼眶裡:“都怪那起子屍位素餐的家夥無能!”
沈甯音倒是有點意外,幾日功夫,小丫鬟終于給養正了,還學會遷怒了。
沈夫人撥給沈甯音的人,都是些隻會仗勢欺人的,可他們不但會欺自己人,若是用好了,那些奴才欺負起旁人來也是一把好手。
連他們這等慣會耍野路子的家夥也不敢去闖蘭心居,很顯然,那兒的事不小。
不然依着秦耀陽那種拖泥帶水左右搖擺還情緒化的性子,情緒上來了就能将自己撂在床榻,甚至狠狠推搡發妻,等他冷靜了下來,也必然扔下為小事犯禁的周婉而半夜折回。
可他一夜未回……
沈甯音此刻清醒得很,略搖了搖頭:“不關他們的事。”
“怕是蘭心居真出了什麼大事。”
想了想,沈甯音腦海裡閃過了什麼,前世的片段一閃而逝,她努力想要抓住,卻怎麼了想不起來。
終歸是囿于内宅,前世的昌平侯府實在太遠。沈甯音歎了口氣,拉了拉袖子:“不打緊,今兒我就是要去讨說法的。蘭心居就算是塌了,也别想讓我退讓半分。”
松鶴堂,一片愁雲慘霧。
明間的羅漢床上,老夫人捏着佛珠,佛珠一下又一下撥弄着,可她的眉頭卻怎麼都舒展不開來。
闵氏打破了沉寂:“老太君,一個親戚家的孩子生病而已,哪裡值當您上心。”
老夫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看着闵氏,歎了口氣,不悅道:“我隻是可憐他小小年紀就沒了庇佑。倒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