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并不惱,她前世就知,越見不得光的,人便越有着補償心理。
周婉如是,秦齊亦如是。
沈甯音算算年歲,面前的孩子十之八九就是那個秦耀陽的私生子了。
秦齊驕縱頑劣,給養歪了。小孩兒不似大人,便是旁人再如何耳提面命,他也不能将情緒性子藏得太聰明。
沈甯音略一試探就摸了個大概。
她隐晦地用早就準備好的竹簽在手指上劃了一下,不輕不重,剛好沁出些血來。
那中年婦人剛作起一副母雞護崽的樣子,沈甯音也嘶了一聲捂住手。
“少夫人,您靠這麼近做什麼?”那婦人當先咬着牙質問。
沈甯音抿了抿唇,在衆人面前難得露出個尋常十幾歲女子的無措來:“我就是……想起了家中最小的庶弟。”
中年婦人聽着那“庶”字,心中一陣敏感的惱怒,但話到嘴邊兒又咽了回去。
老夫人道:“好了,甯音也是個沒做過娘的,瞧着孩子難免歡喜一些。”又看向沈甯音:“以後等你跟耀陽有了孩兒,你想抱想摸還怕沒機會?”
沈甯音低着頭沒說話。
“你手怎麼了?”秦耀陽離得近,第一個發現了沈甯音手指上的不妥。
“沒什麼。”她連忙将手背到身後,秦耀陽哪裡肯讓,一把扯了出來。
但見她纖纖玉指上有一條不深不淺的傷口。
秦耀陽那原本就亂糟糟的心,更亂了。
“我沒事。”沈甯音連忙抽回手。
秦耀陽皺眉看向秦齊:“道歉!”
小孩兒縮了縮脖子,可他驕縱慣了,此刻雖沒瞧見母親,但最疼他的祖母還在場,又那麼多人看着,秦齊當下就有了底氣,他從中年婦人身後探出頭來,梗着脖子沖秦耀陽道:“是她湊上來的!是她不小心的!”
“是,妾身沒事的。”沈甯音忙拉住秦耀陽。
“你……”秦耀陽要發火,一群人攔着,老夫人也是從無奈到尴尬。
秦齊看看秦耀陽,又看看坐在上首不幫自己說話的老夫人,當下一把扔了玩具哇哇大哭起來。
沈甯音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下人給她拿布條細細包紮。
這樣的小傷根本就不算什麼。
前世沈弦思要鬧,最後鬧到家宅不甯,人人厭棄。
而今沈甯音也要鬧,要她們自己亂起來。
此時此刻,亂糟糟的祠堂現場,她依舊濁世清蓮,沒有半點錯處。
“明明是她的錯!”秦齊滿臉的委屈,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閉嘴!”老夫人耐心告罄,看着不成器的重孫,恨不能叫人将他丢出去。
秦齊張了張嘴 ,似要喊她。老夫人冷着臉先聲奪人,朝那中年婦人訓斥:“怎麼教孩子的?沒規沒矩!”
這一下,原先還滿臉春風得意的婦人也不敢拿喬了,慌忙拉着秦齊跪在了地上:“快,給少夫人磕頭。”
秦齊被按着頭,一雙通紅的眼睛氣憤地看向沈甯音。
沈甯音不躲不避,生受着。
雖說她并不清楚前世具體是怎樣的情況,但接下來她想也能想到,重頭戲該來了。
嫁都嫁了,秦家人前世能讓沈弦思捏着鼻子認下這個庶長子,今生就也能逼着她。
秦齊是秦耀陽的骨血,沈甯音知道阻止不了,她不會像沈弦思一樣給那些人借口讓她變成“無理取鬧、瘋癫”的一方。
沈甯音要争取的,是更多的利益。
“甯音。”老夫人朝着她招招手。
這會兒鬧哄哄的現場已經恢複了平靜,沈甯音走到老夫人身邊兒,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祖母有何吩咐?”
“孩子小,頭一遭來這等場合,想是緊張了。”老夫人拉着沈甯音,看向她的目光盡是疼愛慈和:“你可在怪他?”
沈甯音溫柔地搖搖頭:“是孫媳看他實在可愛,不小心冒犯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老夫人說話的語氣、神态,像極了想替她做主,尋常女子遇着長輩這樣,必是委屈得掉淚信以為真的。
可沈甯音很清楚,一邊是剛嫁進門的孫媳,另一邊是親重孫,這等親疏遠近,老夫人不過是在試探罷了。
“你覺着他可愛?”老夫人眸光果然亮了亮。
沈甯音颔首,語氣誠懇:“我隻覺着他長得倒與世子有幾分像。所以親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