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出口,老夫人眸光微頓,而另外那起子知情人,都慌了起來。
空氣一時壓抑,隻餘下四周的竊竊私語。
老夫人輕笑,眼底閃過一抹尴尬:“是麼?原都是秦家人,長得像也沒什麼稀奇的。”
老夫人招呼着秦齊到身邊。
秦齊将将給這陣仗吓得小臉煞白。此刻也不敢造次了,規規矩矩地走到老夫人手邊去。
“這是咱們家留在涼州城的那一支族人後裔。”老夫人摸摸秦齊的發絲,安撫地朝着他笑:“算下來,是我小叔,你與昭兒的四爺爺一脈。”
沈甯音看着她仿若追憶往昔,老夫人那等神色,那樣娓娓道來地說起秦齊家的舊事,就連一旁的族老們都是眼含淚花,歎息起來。
沈甯音也陪着抹了抹眼淚,一派和諧。她知道,但凡自己開口要教養這個孩子,今天晚上秦齊就會被堂而皇之地接回侯府。
比起前世對付沈弦思,今生她顯得溫婉懂事,秦家的做法顯然更溫和了一些。
可無妨怎麼處置,核心并沒有改變。
所以,任憑老夫人從秦齊的“祖父”說到他早逝的雙親,沈甯音都是該給的反應一點兒不少,不該給的承諾一字不提。
說到最後,族老聽不下去了,當下就道:“既然這孩子的祖輩都是替咱們秦家守着邊塞的,不如,老太君就做主将他接到侯府去教養吧?”
沈甯音擦着眼淚的手一頓,目光看了過去。
有了先前秦齊的玩具“劃傷”沈甯音的手指一事,那族老對上沈甯音的目光也不禁有了點心虛。
“這也是一樁好事。”老夫人先講了自個兒的觀點,作為籌謀這件事的幕後之人,老夫人并未先詢沈甯音的意見,而是越過她的肩膀,看向了秦耀陽。
“昭兒,你怎麼說?”
老夫人是想讓這事兒叫所有人有了共識,這樣一來,最後詢問沈甯音,她孤掌難鳴,此事闆上釘釘絕無可能有回旋餘地。
可老夫人問完話,秦耀陽仍舊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咳了兩聲,不得不再喊:“昭兒!”
“……”秦耀陽蓦然擡起臉,目光裡的糾結沈甯音實在容易懂。
“祖母。”他語氣有些抵觸。
老夫人皺緊眉,加重了語氣:“昭兒,你覺着,族老的提議如何?”
秦耀陽沒說話,卻是看向了沈甯音。
沈甯音坦然的眼神,像一株秋菊,燦爛又華麗,開在最美的季節,溫柔無害。仿佛随時要面臨冬日裡最殘酷的寒潮,被摧毀、被破壞、摧折個幹幹淨淨。
這麼些天下來,至少這一刻,他心裡不忍。
心軟的感覺像棉花一般橫亘在胸臆,叫他有種上不來氣的挫折感。
“秦齊他這般可憐,一直流落在外頭,你難道就沒有恻隐之心?”老夫人驟然的話刺進秦耀陽的心頭。
鈍痛的感覺叫他突地清醒過來。
他無措地看向祖母,上首的老夫人狠狠心,補了一句:“秦齊他,到底是秦家的血脈!”
便是這句話,叫秦耀陽捏緊的拳頭松了開來,他勉強扯出個笑:“是,孫兒也覺得……”
秦耀陽低下頭,不敢去看沈甯音。男人咬了咬牙:“孫兒也覺得應該負起責任,照拂這孩子。”
老夫人松了口氣,這才轉頭看向沈甯音:“甯音,既然昭兒都這樣覺着,你認為呢?”
沈甯音微微張嘴,似乎沒從震驚裡反應過來,當下連忙走到下方朝着老夫人與族老們行了一禮。
“祖母,孫媳覺得不妥。”
老夫人蒼老的眉心一蹙,沒想到她竟這樣直接地反駁,默了默,問:“怎麼不妥了?”
沈甯音表面有些壓不住的慌亂,其實内心裡早就有了打算。
她轉頭看向秦齊,小孩兒臉色難看,想發火,但又顧忌着老夫人和秦耀陽,隻得強忍着,忍得小臉通紅。
“秦齊,你可願以後到侯府去?可願以後聽我的話?”
沈甯音是昌平侯府的主母,往後就該是她來當這個家,所以她這般問誰也挑不出錯來。
秦齊哪裡有這麼多彎彎繞,隻知自個兒厭惡眼前的女人,沈甯音眼神一冷,秦齊整個人又氣又怕,連忙将頭搖得似撥浪鼓:“我不要!”
秦齊撲進了中年婦人的懷裡,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堂嬸嬸,我不要去!”
沈甯音這一番下來,族老都噎住了。所有人都将目光無奈地看向了老夫人。
“祖母,就算咱們心善,想讓孩子過得好,可若是孩子不喜歡、不願意,他也不會開心的。”
沈甯音言辭懇切,一點也不像是有任何私心:“既然是要榮養四祖父的嫡重孫,不如就讓他上自個兒喜歡的地方住着,再由侯府撥付銀錢供他錦衣玉食,安穩度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