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珠欲言又止，她雖性子耿直，但翻過年就要十三歲了，大抵還是懂了些事兒。

而沈引章跟沈含鸢兩人的說辭，則是沈夫人叫她們過來與姐姐打個照面兒。

打照面兒沈甯音覺着是托詞，況且今日的時間已經不早，說不了幾句話，所以也不像是要叙姊妹情誼的。

倒是富貴人家的婚姻往往需要大量的準備，女子十五歲及笄，便可以嫁人，而定親往往會提前一至三年。

若遇着世家大族，自小定親也是有的。

沈引章今年十四，正是議親的好時候。而沈含鸢已經15，翻過年去就要16了，沈夫人着急此事也很正常。

而且，以侍郎府如今的光景，兩個繼室所出的嫡女，怕是高門大戶瞧不上她們，門第小了，沈夫人又不肯屈就。

沈甯音不動聲色，也不主動提，似這等事兒，總得沈夫人親自來開這個口才好。否則，若是辦成了，就成了沈甯音這做姐姐、做女兒的應該的，若辦不成，反倒枉做了小人。

沈夫人素來眼高于頂，沈甯音可不會上趕着去做那怨種，是以往往都顧左右而言他。

沈含鸢有些失望，甚而生出些憤懑來，從前沈甯音這個做二姐姐的，雖說性子清冷些，可什麼事兒都緊着她們幾個姊妹來，最是面冷心熱的，可如今無妨怎樣暗示，她都是裝傻。

沈含鸢攥着帕子，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娘，實在沒那臉皮說得太直白，遂站起身，以退為進咬牙道：“時辰不早，二姐姐既然待咱們不上心，那含鸢就先告辭了。”

她這話一出口，原本還是表面甯靜的氣氛一霎時就更冷凝了幾分。

沈甯音懶懶擡眸，淺笑：“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多留你了。”

沈引章臉色微變，連忙起身道：“二姐姐，含鸢姐姐不是那個意思……”

沈含鸢瞠大了眼眸，若說上次沈甯音歸甯時故意不給她們姐妹打發銀子，是因着當初沈甯音嫁人之時她們沒向着她。可現在呢？

沈含鸢覺着上回受了委屈，什麼帳也該平了，這回，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忍了。

“我告訴爹爹和母親去！”沈含鸢拿帕子捂着臉哭着跑了出去。沈引章有心說和一二，可沈甯音臉上的表情是一貫地淡，她也頓覺沒趣兒，告了罪，也追了出去。

沈玉珠看着遠去的身影，終于松了口氣，她又有些擔心，起身走到沈甯音跟前：“姑姑，她們若是去跟祖母告狀，不會有什麼問題麼？”

沈甯音笑着搖搖頭：“不妨事。我自有分寸。”

沈玉珠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姑姑，我也該走了，不過，我有些話要單獨同你說。”

沈甯音見她這般嚴肅，便也配合地揮退左右。她原以為沈玉珠不過要說些小女兒家的心事，畢竟沈玉珠年歲雖小，但心性好，沈甯音不介意多幫襯一二。

可誰知，越聽，沈甯音越沉默。

沈玉珠将染竹與外男說話的事兒略說了一遍，沒聽着姑姑說話，生怕她是不相信自己，連忙道：“是真的，嬷嬷也聽着了，我叫她也來說。”

沈玉珠轉身要去叫奶嬷嬷進來，沈甯音擡手拉住了她：“不必，姑姑自是信你的。”

“可是，這件事兒，你能不能答應我，不再跟任何人提起？”沈玉珠聞言，認真地點了點頭。

當夜，沈甯音久久不能入睡。

翌日清晨，她坐在鏡前梳妝，透過銅鏡光滑昏暗的鏡面，她清晰地看見染竹的臉。

年輕，鮮活，仿佛從沒有受到歲月的摧折。再不是前世那樣枯槁又麻木的樣子。

沈甯音的歎息很輕，染竹卻注意到了，銅鏡裡年輕的大丫鬟沖沈甯音腼腆微笑：“少夫人，可是有什麼煩憂？”

一旁整理妝奁的蘭香聞言，也連忙豎起了耳朵：“少夫人，有什麼不舒坦的，盡管吩咐奴婢，今日不同往日，哪裡還能受那些氣去？”

瞧着蘭香躍躍欲試的樣子，沈甯音看向染竹的心情就更複雜了。

她收回了目光：“的确，今時不同往日。咱們都有得選，有些事，定要謹慎才好。”

聽了沈甯音的話，染竹毫無察覺，隻是應和了兩句。

沈甯音并未選擇說破這些事兒，大丫鬟是心腹，有多嚴重，兩世為人，她比旁人明白。

但，染竹到底跟了自個兒多年，要叫她下手處置了，沈甯音自問做不到。

前世的染竹身不由己，做了冷元景的姨娘，那種絕望凄苦，她一路看在眼裡，今生，染竹若重蹈覆轍，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沈甯音自己重來一次，便也想給染竹一次機會。

堂屋内，沈甯音過去的時候衆人已經收拾得花枝招展。

尤其沈弦思，更是珠翠滿頭，遍身绫羅，雀躍與炫耀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隻可惜，沈弦思這樣的心思太重，她原本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氣質偏婉約，淺色羅裳與稍許兩支步搖就能襯出她的美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