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沈家不得不被迫吃下這個虧的時候——
“你怎麼混進來的?”長随竟走到那小厮跟前皺緊了眉頭問詢。
小厮原本讨好的笑容一僵,躬身結結巴巴道:“李哥,是、是管家叫我搬東西……我、我就跟過來了。”
他們這對話聽得旁人雲裡霧裡,闵氏見沒人關注,想要拉着沈甯音等人先走。但事涉聲譽,沈甯音哪裡肯。
薛岚不語,在他的旁邊兒,卞小公爺正小聲辯解着什麼。
随着李長随的聲音愈發惱怒,衆人這才從言語裡頭聽出了個大概。
小厮身上的衣裳也的确是韶國公府的。但他剛入府不到一個月,依着規矩,是不能是随侍主子外遊的。
很顯然,府裡有人壞了規矩。
“甯音,還不走?”闵氏拉不開沈甯音,隻得開口小聲催促。
沈甯音抱着侄女不放,連眼睛都沒擡一下。
這時,一道聲音出現在她頭頂:“秦少夫人,她……她沒事吧?”
沈甯音循聲擡頭,看見的是卞家那位玉樹天驕。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懷裡的沈玉珠身上時,有隐約的擔憂和忐忑。
這眼波并不明顯,若換一個人,想是要忽略掉的。沈甯音不禁蹙了蹙眉。
卞小公爺見她不說話,心裡别提多怄氣了。怎麼連個女娘也跟那薛家的殺才一般,敢情都不肯接話的?
“玉珠她沒事!”沈甯音不說話,沈含鸢卻是湊了上來。她眼底的興奮藏都藏不住,沈含鸢早就聽得了好些有關韶國公府的事兒,更知道這卞小公爺乃是這上京城頂頂好的郎君人選。
莫說卞小公爺尚未婚配,即便他有了發妻,能嫁過去做個貴妾,那也是天大的福氣。
畢竟,卞家上一代家主可就是個庶出子,那妾室長壽,熬死嫡夫人之後,便過上了榮養的生活,與嫡夫人的地位别無二緻。最後下葬時,也是以先家主平妻哀榮葬入族陵。
沈含鸢一想到連沈弦思這種有婚約的都能攀上禮部侍郎家的七郎,她就覺得心裡堵得慌。如今可算等到個能超脫沈甯音與沈弦思的親事了!
思及此,沈含鸢看向卞小公爺的目光又熱切了幾分:“你不必挂心,玉珠哪有這麼嬌氣,指不定是裝的呢。”
沈甯音感覺懷裡的侄女身子刹那繃緊,頓時心裡火氣蹭蹭蹭直往上蹿。
沈玉珠固然是裝的,可不論真假,沈含鸢這樣不管不顧的拆台行為更令人火大!
她正要發作,忽聽見卞小公爺的聲音:“你是沈家的姑娘吧?”
聽見卞小公爺主動開口,沈含鸢的心仿佛飛上了雲端,她臉上泛紅,含羞帶怯:“是,小女沈含鸢。”
可卞小公爺話鋒一轉,用着嚴肅裡裹着薄怒的聲線道:“父子笃,兄弟睦,夫婦和,家之肥也。你雖未出嫁,卻對同一屋檐下的親侄女如此冷漠。庠序之教都念到哪裡去了?!”
聽到他的話沈含鸢整個人如遭雷擊,幾乎都要站不穩了。
卞小公爺臉色陰沉,一甩袍袖,眼角餘光也再不肯施舍予她。
到了公侯這等門楣,都是要面子的。處置下人通常都是帶回府邸關上門來。可這回卻不同。
卞小公爺也不避着,命人叫來了那分管一院的管家,管家一看見那小厮臉上被打腫的樣子,登時就跪下了,他一推四五六,竭力想将自己摘幹淨。
可長随根本不吃這套:“還真是威風啊,都敢在宴會場合攀誣貴人了?莫不是你教的?”
“絕無此事!”管家身子一顫,吓得面如土色。他連忙朝着卞小公爺磕頭:“主子,小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撺掇這等是非啊!”
“你不敢?”沈甯音冷着臉将懷裡的沈玉珠交給蘭香,起身道:“方才那人可是口口聲聲污蔑我那侄女,還揚言國公府不會善罷甘休,現在你一句話便要全然推脫了去?”
管家心裡一陣陣發懵,兩股戰戰擡頭,卻見自家小公爺皺着眉:“既說不出個所以然,那便罰他一頓闆子攆了吧……”
小厮心中一咯噔,登時目眦欲裂要往卞小公爺方向沖。長随身手敏捷,一腳踹在小厮小腿,那小厮膝蓋重重砸至地面,整個人由于慣性滑出去一小段。
小厮也顧不得疼,一面眼睛流着馬尿一面嘴裡喊着:“舅舅,舅舅,幫幫我!我不想離開國公府!”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管家好不容易讓唯一的侄兒混進了韶國公府,眼瞧着就要足月,馬上就可以安排更好的差使了。誰知竟捅出了這等簍子。
管家想起侄兒從前就有些越界的事兒,但因着影響不大,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悔得腸子都青了。
“你這個殺才!還不快點如實招來!”管家又氣又痛心,擡起巴掌就打在侄兒胳膊上。
小厮聽着舅舅的暗示,當下嘴唇顫抖,苦膽都要驚出來了,這種時候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銀兩?小厮帶着哭腔控訴道:“是她,是她給我銀子,叫我這麼說的!”
被指着的陳夫人整個人都不好了,臉色臊紅地拔高音量:“你胡說!我幾時讓你作假了!”陳夫人氣得直抖:“你休想把髒水潑到我身上!”
面對所有人不信任的注目,陳夫人終于也體會了一把沈玉珠當初被千夫所指的委屈與痛苦。
小厮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陳夫人!做人可不能這麼沒臉沒皮!就是你叫我攀誣沈家女娘的!”他的手指劇烈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