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賞花宴很是鬧出了點動靜來,而其中,沈家無疑在風口浪尖。
馬夫挽好了缰繩,木踏也收了上去,随時可以離去。
沈甯音給沈玉珠擦了擦額頭,擡眸隔着簾子問:“怎麼還沒起行?”
簾外傳來春渠壓低的聲音:“是二爺還沒出來。”
車上也沒外人,沈玉珠正好睜開了眼睛,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姑姑。看着素日裡沉穩溫柔的姑姑此刻蹙緊了柳眉。
沈家嫡長房沒有兒子,蔡氏便讓唯一的女兒像男子一般念書識禮。沈玉珠是不喜秦耀陽這姑父的,旁人隻見着沈甯音嫁入侯府風光又受寵,可沈玉珠瞧見二姑父連事情結束也沒出現時,對姑姑隻有心疼。
“玉姐兒别怕,有姑姑在呢。”沈甯音安撫着侄女,她抿着唇掀開簾子時眉梢眼角已經暈開了一色的暗沉:“咱們先走,留兩個下人接應二爺就是了。”
染竹聽罷忙道:“少夫人,侯夫人處隻怕不會應允。”
“馬車這般多,少夫人與夫人也不坐同一輛。侯夫人若是要等二爺,她自會等着,咱們隻聽少夫人。”說話的是春渠。
染竹聽罷心下略驚,她立馬意識到了自己話語的不妥來,連忙擡眸去瞧主子的神色。可惜車簾晃動,已經隔絕了内外,染竹沒能看見沈甯音的表情,隻聽見淡淡的聲音從裡頭傳出:“是這個理,走罷。”
花宴落幕,裡頭卻還有耍得遲的。
直到天色肉眼可見的暗淡下來時,靶場那邊兒才消停下來。
秦耀陽摸着弓,很有些意猶未盡。他們原是投壺玩,後來有人提議射箭,他這才玩到現在。
在做纨绔之前,秦耀陽也是摸過弓馬張弦的,與旁人比,秦耀陽并不差,甚至堅持練習的話,如今也能有所成就,可惜的是,秦家大爺是天生的帥才,太過耀眼,耀眼到秦耀陽無妨多麼努力,也不會得到父侯的關注。
莫名的,秦耀陽又想起了大哥。父母眼裡唯一合格的兒子,疼愛是大哥的,馬兒是大哥的,新刀是大哥的,親人們的悲痛、傷心、甚至,自己愛着的女人,也曾是大哥的。
秦耀陽隻覺得有些呼吸不暢,有什麼燙了眼睛。他捏着弓的手緊到顫抖。
“秦世子,天色晚了,改日吧?”有人勸了句。秦耀陽這才反應過來該把弓箭還回去了。他盡管不舍,卻也沒再遲疑,把弓往人懷裡一扔:“不用,本世子不喜這些。”
他這般話語言不由衷,往日便是這麼應付侯府中人的,如今脫口而出,秦耀陽驟然察覺自己說錯話了。
擡眸去看,那與他一道射箭的郎君們都沒了笑容。秦耀陽心底狠狠一揪,連忙斂衽離開。
等人走遠了,這才有人唾了一口:“呸!還以為是個性情中人,沒想到是這種人!”
“是啊,虧我還以為從前誤會了他。”
秦耀陽心情很糟糕,莫名的情緒,與從前不同,這情緒起來了就壓不下去。
他這會兒腦子裡亂糟糟的,喘着粗氣,舉目四顧,秦耀陽蓦地很想見着沈甯音,她待自己是一貫地溫柔,在妻子身邊兒時,秦耀陽沒有那些心動的忐忑與緊張,也沒有似面對爹娘祖母的壓力與沉重。
獨獨隻有她,能叫自己心緒平靜。能讓自己逃避。可是花園裡早就人去園空了。
秦耀陽腳步頓住,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席卷周身。
好一會兒後,風吹冷了鼻尖、耳垂,秦耀陽依舊覺着心裡沉重壓抑,很委屈。
“夫君!”一聲嬌滴滴的女聲響起。秦耀陽狂喜地轉過身。
下一瞬,卻見前方路口轉出來一個醉醺醺的男子。男子的娘子扶着他往外走,柔聲低聲詢問:“夫君,可有瞧上的?妾身這就準備準備去替你納回來……”
秦耀陽愣了好一陣。他的袖子捏得發皺,忽然有點鼻酸,在心底的壓抑與痛苦的催化下,漸漸化作了生氣。
他擡步往外頭走,想着定要叫妻子知曉自己生氣,輕易哄不好那種。
走了一段後,秦耀陽眉頭一皺,就在将才,他模模糊糊聽到了什麼聲音。
這聲音不大,斷斷續續又嗚嗚咽咽,秦耀陽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哭。
當他第二次停下腳步時,才終于排除是風吹過什麼窄處的聲響,的确是有人在哭。
秦耀陽凝眉循聲看過去——那片地方并非大道,連幽徑也無,加之眼下天暗得飛快,隻是稍許時間,沒挂上燈籠的地方就黑漆漆一片,瞧不清人影。
換了往日,他定是轉身就走的,可這一刹:許是此刻的月光太淺,風太薄,那斷斷續續壓抑着的哭聲叫秦耀陽生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恻隐,他竟舉步往菊叢深處走去。
秦耀陽甫一靠近,便聽見裡頭驚慌失措的聲音:“誰?!”
秦耀陽逆着光,但那女娘不是。等适應了昏暗的光線,秦耀陽隻覺那張臉有幾分眼熟:“在下秦耀陽,是昌平侯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