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張羅着讓丫頭們将秦耀陽在屏風後的軟榻搬走。
“少夫人……要不還是留一留罷?”蘭香看着軟榻給拆成零碎往外頭送。眼裡滿是擔憂。
蘭香不是染竹,倒也沒有旁的複雜心思。沈甯音瞥了一眼,低頭呷了一口茶:“搬了便搬了。”想了想,又吩咐:“天兒涼了,陳五姑娘那兒添一床被褥,再派一個懂事的丫頭去照應下。”
“少夫人!”蘭香的情緒都在臉上,這會兒看向沈甯音時,滿臉的恨鐵不成鋼。
但,起先在松鶴堂時,沈甯音沒給任何人面子,這會兒就更不可能藕斷絲連留退路。要做就做得絕些,也好叫那些人知曉自個兒的底線與态度。
春渠拉着蘭香去辦事了,染竹這些天都給打發去忙府裡各處的添置記錄。
一時間,屋子裡就隻剩下了沈甯音一個。
想着賞花宴裡頭的紛紛擾擾,沈甯音凝眉歎了口氣。沈引章跟沈玉珠她是不擔心的,她隻擔心沈弦思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連累了沈家姑娘們的閨譽。
沈甯音越想越不放心,為免夜長夢多,提筆給沈定山寫了封信。
信寫完用火漆封好,就聽到外頭臨了腳步聲。沈甯音也沒多想,喚了一聲:“蘭香。”她思忖着,人剛好回來,派去送信的話,入夜前說不定還來得及到父親手上。
這種要緊事,是越早防備着越好。
沒人應聲,沈甯音将才聲音不大,她隻以為是隔着門,小丫鬟沒聽見。她繞到桌前,正要再喊一聲,冷不丁碰亂了桌前的一疊書,一頁輕薄的宣紙飄悠悠掉到了地上。
沈甯音低頭看時,蓦地愣怔住。那紙張不大,約莫有兩隻手并在一處大小,上面皺皺巴巴,明顯是曾經團成一團良久又展開來的。
這是那一頁從小船上摘下來的詩文。沈甯音印象極深,所以即便是正面朝下,她也能輕易認了出來。
沈甯音正要彎腰去撿,還沒伸手呢,忽然感覺到一股子叫她無法忽視的冰冷氣息從斜刺裡散逸過來。
那人也不說話,先一步彎腰要去撿起來。
沈甯音心下警鈴大作,飛快地越過那隻大掌,将紙薅起來。
薛岚的手指一頓,擡眸看向她:“是什麼?”
沈甯音低垂着目光,語氣沒什麼波瀾,平靜道:“是夫君寫給妾身的情詩,實在不便展示,不過薛大人若有興趣……”她笑了笑:“看看也無妨。”
沈甯音作勢要把塞進袖子裡的宣紙重新掏出來。薛岚的眼神肉眼可見的不耐:“不必。你自個兒收着就好。”
沈甯音從善如流,又朝袖子摁了摁,再擡頭時,語氣疏淡:“薛大人,妾身這兒可是後宅内院,如今青天白日的,您大搖大擺上門不好吧?”
薛岚頓了頓,轉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的确也亮了些。
薛岚略略颔首,雖說他進來之前已經摸清楚了昌平侯府的巡邏,也有十成十的把握躲開侯府的耳目。但他還是道:“下次我會晚上來。”
“……”沈甯音臉上的表情有一絲皴裂。她深吸了口氣,盡力以平靜的語氣:“您今日過來,可有什麼事兒?”
薛岚沒賣關子:“昨日賞花宴,你娘家三個姑娘可有撿着什麼詩,沒有對上那種?”他如今沒戴面具,臉上雖還有疤痕,但都淺了許多。可他長得再如何俊朗,沈甯音兩世為人,嫁的還都是如玉無雙的兩個美男夫婿,在她眼裡,美貌實在也不能叫她失了重點。
沈甯音袖中的手指猝然攥緊,她一聽就知定有什麼内幕,能叫皇城司盯上的事兒,一多半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甯音笑着道:“怎麼會?妾身的妹妹出了點事,我那侄女也差點兒給人欺負了去,哪有什麼心情和時間去對詩?”
皇城司滲透極強,賞花宴又有薛岩在場,沈弦思跟沈玉珠遇着的事情都有好些人目擊,稍稍打聽也就能打聽出來。
越是這樣,沈甯音說的話越能滴水不漏。
薛岚略一思忖,便也沒有再追問,囑咐了句:“皇城司但有探查,也不必擔心。”
沈甯音正要松口氣,薛岚又從懷裡将一枚巴掌大的令牌扔給沈甯音:“這是本司的令牌,你且收着。”
他一抛,沈甯音連忙接住,生怕扔地上給摔碎。正當她欲開口詢問,薛岚先道:“燭哥兒缺個伴讀,我上卞家借了個,另外,找了兩個護衛,你且安排下食宿。”
“……”沈甯音很有點錯愕。這人說來就來也便罷了,怎麼安插人手也不同她這個宅邸女主子商議一二。
見薛岚轉身要走,沈甯音連忙開口:“等一下!”
她走到他面前,四目相對,薛岚垂着眸看她,目光無聲覆沒,竟有說不出的威嚴。
沈甯音質問與拒絕的話一時卡在了喉嚨裡。
一個呼吸後,薛岚蹙眉:“聽話。”
“?”
人走了,跟來時一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