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沈甯音解釋,沈夫人已經氣得高聲吩咐人去請沈定山過來。
沈甯音也懶得同她掰扯,索性就等沈定山來了再講。
屋内添了燭火,影影綽綽的,照得氣氛愈發顯得壓抑。
不多會兒,沈定山使力揮開了珠簾:“逆女!”
沈甯音站起身還沒迎上去,沈定山便大聲怒道:“還不快跪下!”
至此,先前冷着臉的沈夫人終于露出個揚眉吐氣的冷笑,她紅着眼睛走到沈定山身旁:“老爺,我就說這賤蹄子就是個白眼兒狼,養不熟的,你偏生還做主将那麼多的嫁妝都給她帶了走。”
沈甯音原也不甚在意,眼下一聽,卻是微蹙起眉來。
沈定山中午時就給個沈弦思氣得夠嗆,偏又不知什麼原因,那沈弦思得了邀約入宮,沈定山有氣沒法發作,便隻得憋在心裡頭。
而今,沈夫人一挑唆,沈甯音便知道自己大約要成個出氣筒了。
果然,沈定山怒目像是淬了毒,一聲吩咐下,婆子們就将沈甯音拉扯到地上跪好。
沈夫人立馬吩咐人:“去請家法!”
炮制過的藤條散發着油潤的光暈,這東西沈甯音熟,是她出嫁之前經常挨的刑罰。
人就是這樣,童年時期的陰影最難将息,沈甯音自己都沒料到,隔了這麼多年,再看見這藤條,她仍會控制不住心頭發冷。
看她慘白了血色,沈夫人冷冷的笑意就更明顯了些。
沈定山抓着那藤條,手高高地揚了起來。
“慢着!”沈甯音咬緊下唇:“我是攔着了,可父親就不問問我緣故?”
“你能有什麼緣故?”沈定山更怒了,藤條重重抽在了她的身上。
那般含怒的力道就好似五髒六腑都要移位了。
至此,沈甯音徹底閉上眼。她從一開始就沒抱着多大希冀,沈定山一女許兩家時,她便知沈家是不成了。
但說到底,姓了兩輩子沈,她還是想在關鍵處提點一下的,将來在夫家立足,也能有助益。
如今,她閉嘴了,不閃不避,拼着一頓打,沈甯音将來便有了理由事事旁觀。
第二下,沈甯音感覺後背火辣辣的,皮肉仿佛要綻開了。
很痛,這種痛哪怕挨過無數次,也都是适應不得的。
沈定山看她倒了,整個給憤怒籠罩的心髒漸漸恢複了幾分清明。
可是打都打了,這會兒要沈定山命人扶養女起來,他也實在放不下這個面子……
“老爺!你可不能心軟。”沈夫人急忙道:“如今她可是失寵于秦家,咱們引章嫁伯爵府、思兒嫁去侍郎府,哪一個将來不比她貼心?不是自個兒的親女,就是養不熟的。”
一字一句的話,都落在沈甯音耳裡,沈甯音沒說話,緩緩撐起了身子。
沈定山看着她的後背,布料上隐隐約約沁出幾朵紅梅。他咬了咬後槽牙。
他并未接着打,沈甯音很清楚沈定山的想法,隻要自己肯讨饒,他便會順水推舟放過自己。
前世的沈甯音大約會毫不猶豫這麼做,她怕極了爹爹不要自己,也怕極了沈家人露出失望的表情。
可千帆過盡,沈甯音終究明白了,愛與關切,要争,要搶,卻唯獨不可以是默默付出。
哪怕付出了所有,于不在乎的人那裡,也隻是你自己願意、沒人逼你。
“沈甯音,你要還有一點良心,便該将嫁妝退還一些,給你兩個妹妹添妝!”恍恍惚惚中,沈甯音聽見了沈夫人的聲音。
她不免覺着好笑。
沈甯音太手将散落的一縷青絲别到耳後,擡眸看向居高臨下的二老:“爹爹,母親,這種話若傳出去,你們就不怕成為聖朝笑柄麼?”
沈夫人聞言反應過來,色厲内荏掩飾道:“你胡說什麼!是你自己心中有愧,把添妝封厚些,誰能指摘什麼?”
“母親也說,得是我心中有愧,可女兒何愧之有?”沈甯音紅着眼眶,她分明眼裡有淚,可偏偏給人一種自己方才是主宰掌控的壓迫感。
“該羞愧的該是這般打我的父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