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遠淮是沈家繼承人,至少現在,沈夫人膝下的兒子都還小,沈定山再如何氣,看見是自己的嫡長子,理智也恢複了大半。
“父親!您糊塗啊!豈能不聽妹妹辯白就上家法的!”
沈遠淮不善鑽營,性子說好聽點,是清淨避事,講難聽的就是懦弱,他前世到死都隻是個邊緣人,菜市口給劊子手砍了腦袋了事。
而今生,沈甯音沒想到,這個懦弱的長兄竟也有插手事務的這等勇氣。
沈夫人敢苛待沈甯音這樣沒了價值和倚仗又無血脈親情的養女,卻不敢随意對待先夫人留下的嫡長子。任何招數她也隻能咬牙在暗地裡朝着沈遠淮使。
所以這會兒沈遠淮跟沈定山唱反調,最樂于見着的就是沈夫人。
沈夫人原想看一場好戲的,哪知道沈定山竟然叫兒子一攔就停了手,她忍不住開口:“遠淮,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沈甯音再怎麼都是咱們沈家出去的,你爹爹管教她自有你爹的道理,教訓晚輩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麼?”
沈遠淮到底從小都是在父親和繼母手底下長起來的,即便有了轉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沈甯音先前看時便發現他被沈定山盯着的時候目光有躲閃。
沈甯音還沒有做這種長兄真能靠得住的春秋大夢,依着前世沈遠淮的性子,沈甯音覺着,最多三五句話,這位大哥定然是放棄退場的。
“遠淮,你一個晚輩,教訓你父親已是不孝,還不快退下?”沈夫人說着嚴重的話,語氣卻是柔和的,去拉沈遠淮時,顯得半訓半哄。
可哪知,她甫一抓着繼子的手腕便被人家用力甩開了。沈夫人猝不及防,整個人踉跄着轉了小半圈。沈夫人顧不上胳膊疼,不敢置信地看向沈遠淮。
沈遠淮此刻咬着牙,憤怒地看向沈夫人。
沈甯音都驚呆了,這還是她那記憶中的長兄嗎?
嬷嬷丫鬟們的驚呼中,沈定山終于是反應了過來:“逆子!你怎麼對你母親的!”
“啪”的一聲,沈定山的巴掌落在了兒子面龐,沈遠淮臉上肉眼可見的紅痕浮現,驚恐的情緒在他眼底遊弋不定。
沈定山着急忙慌地去扶住沈夫人。沈遠淮卻沒說話,隻是把目光落到了吓壞的女兒沈玉珠眼裡。
沈玉珠看着父親,一時忘了哭,她那雙映着窗外天光的眼眸裡,照出了父親沈遠淮高大的影子。
眼神忐忑的沈遠淮并沒有從女兒的眼睛裡看見失望或是同情,而是滿滿的依賴和鼓勵。
沈遠淮想起了将才那人同他說過的話——
【臉面是掙來的,不是旁人給的,大人若做不得主,護不住妹妹,往後如何護持住女兒?】
沈遠淮袖子裡的手指緩緩攥緊,蓦地挺直了背脊,将才的猶豫忐忑、那些逃避的情緒仿若冰雪般消融了個幹淨。
“愣着做甚?還不滾出去!”沈定山怒意翻湧,一雙帶着血絲的招子死死瞪着自己的長子。
往日被這般瞪着,沈遠淮必是落荒而逃,再不敢與父親對視,可沈遠淮轉過身,直面父親的怒火。
他明明不堪大用,樣樣都平庸無趣。在沈夫人有意無意的影響下,就連大房一支的院子裡,下人們也都有了侍郎府将來會傳給沈夫人生的幼子的傳言。
沒有人相信他,包括他自己。他會去做的,不過是花着家中的銀錢人脈補了個六品差事。
沈甯音怎麼想都想不明白,長兄何時這般勇敢了。
“父親!逆耳忠言,您不肯聽,兒子卻不能不說!”沈遠淮紅着眼睛看向沈夫人:“母親再如何舌燦蓮花,兒子也是這侍郎府名正言順的嫡長子!”沈遠淮用力抖了一下衣擺。
沈玉珠看着父親,眼睛裡的光愈發明亮,鼓勵漸漸變成了崇拜。
誰不想有個英雄般的爹爹呢?
沈遠淮臉上紅腫着,卻半分不減他偉岸的氣勢,他沒有理會沈定山與沈夫人震驚到無以複加的神色,轉眸對沈甯音道:“二妹妹,你說!今日大哥替你做主!”
沈甯音也是震驚的,沈玉珠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反應過來。
沈夫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敢說話,沈定山想發火卻又給打斷,這會兒索性冷笑着看向沈甯音。
沈甯音懶得去管沈定山夫婦,有條不紊開口道:“今日鄭四郎帶着禮物登門,若換了旁的事兒,原是周全的。人品、樣貌、家世,他也并無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