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四郎回到家,剛睡下沒一會兒,永甯伯夫人就親自找過來了。
仆人上了茶,永甯伯夫人也沒喝,臉色難看地坐在外間:“還不快叫你們主子出來!”
鄭四郎給人從淺睡裡頭推醒,滿臉的疲倦,眉頭皺得很緊,他披了見衣裳打着呵欠走出來:“母親,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兒不能明日再說麼?”
永甯伯夫人黑了臉色,抄起一旁的纖細的撣子就朝他身上招呼。中空的硬竹子抽在胳膊上,疼痛感把個鄭四郎瞌睡都給抽醒了。
鄭四郎往遠了跳出去兩步,捂着胳膊瞪大眼睛:“母親打我作甚?!”
“打你?為娘今日就打死你去!”永甯伯夫人指着他鼻子氣得七竅生煙:“打死了你也好過你自作主張跑出去轉着圈兒地丢人!”
鄭四郎身形矯健,左躲右閃的,愣把他娘親的棍子躲得完美又流暢,他一面躲還一面咬牙切齒沖外頭喊:“該死!是誰告訴我娘的!?小爺要是查出來,定打斷他的狗腿子!”
永甯伯夫人氣得腦袋一陣陣發暈,人沒打到,便隻得扶着旁邊兒的桌幾:“小兔崽子!你還好意思威脅旁人。娘跟你說的,你統統都忘了是不是?!”
鄭四郎面上露出不服氣來,他神色認真:“孩兒就是沒忘,這才自作主張前去求親的!”
永甯伯夫人更氣了,她起先是苦口婆心勸他放棄這門親事的,沈家一女許兩家,沈家女鬧到上吊,還有那女娘的婚約不清不楚的,伯爵府這樣的人家,是累世的名聲,再有昌平侯府的面子,伯府也是不敢沾這等名聲的。
“這世上的女娘這麼多,整個上京難道還挑不出一個好姑娘麼?”永甯伯夫人壓下怒氣,苦口婆心。
鄭四郎一臉的油鹽不進:“那又如何?沈家那麼多女兒,名聲差人品不好的又不是引章姑娘!”
“人的名,樹的影!她姊姊這般,難保她不會也這樣!”永甯伯夫人還要再勸。
鄭四郎将頭一别:“娘你不必說了,孩兒就是想要這門親事。”
“你!”永甯伯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一時間也不委婉了,直言:“好好好!即便你認定了那沈家丫頭,你自個兒跑去提親算怎麼回事兒!”
鄭四郎回過頭,攥緊了掌心:“那還不是娘不肯去!再拖下去,指不定誰家就先去提了親!”
永甯伯夫人氣得一個倒仰,抄起撣子就揮過去。鄭四郎連忙躲開,那撣子砸在凳子上,直接斷成兩截。鄭四郎見了那飛起的斷竹瞠目結舌:“娘你來真的!?”
永甯伯夫人紅着眼睛,一把扔了手裡的半截撣子,咬牙怒斥:“你當我在跟你鬧着玩?你以為你親自登門能好好表現,叫那沈家的長輩偏看你幾分、叫那沈家丫頭能知曉你的誠意?可你知不知道,你如今這麼一去,非但辱沒了那沈家丫頭,還跳過了昌平侯府那位少夫人!真真是弄巧成拙!”
鄭四郎原是不以為意的,以為母親是要說教,可下細一聽,又聯系到秦家少夫人對自個兒的冷遇和攆人……鄭四郎臉色蒼白起來,他坐不住了,急忙放軟了态度:“娘!是孩兒的錯,是孩兒沒跟您商議,現在怎麼辦?”
後悔的情緒像潮水一般充斥在鄭四郎的胸口。
永甯伯夫人擡手抽出袖子,黑着臉背過身去:“我能怎麼辦!你不是能耐麼?自個兒想法子!”
毓秀閣。
是沈甯音年少時住的地方,坐北朝南,陽光充足,多寶格子裡放着各色瓷器,牆上挂着墨寶。
能回這,丫頭們都很激動,染竹在沈甯音身邊兒最久,此刻眼睛裡盡是回憶。
蘭香入府遲些,看着這地方更多的是好奇。
無人知曉,在旁人眼裡的五年,于沈甯音來說,已經是隔世。沈甯音背上傷得厲害,她趴在榻上,傷口已經處理過。
原不覺着多疼的,可有的痛就是這樣,擦了藥、裹了傷,反倒疼得睡不得覺。
隔着床帳,她聽見沈玉珠壓抑着的啜泣。
沈甯音委實沒精神,強撐着微笑道謝:“多謝兄長幫襯。”
沈遠淮聽了,心下感慨:“是為兄從前軟弱了,今日之事,是為兄該做的。”他怅然道:“無論如何,你叫我一聲兄長,往後,父親不替你做主,長兄給你撐腰。”
沈遠淮慨當以慷地說完前言,忽然沉默了片刻,歎了一息,羞愧道:“其實,我能去幫襯妹妹,也是受人托付,才……”
沈甯音聽罷一愣。
旁邊兒的沈玉珠連忙扯了扯沈遠淮的衣角。沈遠淮回神,連忙岔開話題:“時辰晚了,我們便不攪擾你歇息了。”
沈遠淮說罷就告辭。
沈玉珠想守着,沈甯音沒讓,隻叫她明日再來。沈玉珠是哭哭啼啼地被她爹帶回去的。
沈甯音怎麼都睡不着,心裡裝着事情,傷口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