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弦思原是來羞辱沈甯音一番的，這麼些天的隐忍和委屈需要宣洩。

可她沒料到未出嫁前逆來順受的養姐，如今是見一句怼一句，沈弦思在沈甯音這兒半句讨不得好。她便隻得放了幾句狠話高昂起頭顱往外頭去。

蘭香送沈弦思出去後又跟了一段，回來就告訴沈甯音道：“思姑娘上了馬車。車上挂着宮燈，四周護持的皆是皇城司的人。”

幾個丫鬟都看着沈甯音，大家雖不言語，但目光裡都含着擔心。

“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沈甯音轉眸吩咐：“這段時日，都注意些，别跟侍郎府的下人過多接觸。”

正所謂水來土掩兵來将擋，沈甯音深知，當情況不明時，靜觀其變才是最穩妥的。她頓了頓，問：“最後挂出去的幾間鋪子可賣出去了？”

昌平侯府裡頭，總有那些個拿喬不肯獻出忠心的掌櫃，欺她沈甯音年紀輕，想拿她在松鶴堂那邊賣個好。沈甯音便也沒慣着，除了侯府最緊要的幾處來錢的産業，旁的她索性都挂出去了。

沈甯音略估了下，她價錢挂得不高，上京産業又搶手，這麼久了也該收攏回銀子了。

負責外事的人是春渠與蘭香，春渠不在，蘭香臉上露出個明顯為難的神色來。

沈甯音心下驚訝，意識到興許有什麼妨礙。

“少夫人，還有三間，都沒人來接手。”蘭香聲音很低。

“是價格不合适？還是沒人來看？”沈甯音一面問，一面思索着。

上京城寸土寸金，沈甯音那個開價皆是按照前世的規格來的，絕不會太便宜，導緻虧了本錢，也不會太貴，貴到叫人為難。

“都不是。”蘭香搖搖頭。沈甯音聽罷就更好奇了，安靜等着蘭香解釋。

蘭香道：“也是來過幾個貴客去瞧的。隻不過，京城裡頭出了件大事，貴人們購置鋪面也都小心起來。”

“何事？”沈甯音微微蹙眉。

蘭香大約将事情講了一遍，大抵就是昨日淩晨，那位壽山伯家的大姑娘突然遭遇匪徒，給擄劫了去，聽說救回來的時候人已經不成樣子。

“可憐那壽山伯家子弟平平，嫡出的就隻有這麼個還算稱頭的女兒。壽山伯怕是想着靠姻親幫襯自家子弟一把的。”那日賞花宴，沈甯音遠遠看見那位大姑娘一眼，眉眼溫和，剛成年，卻也有了主母風範。如今她香消玉殒，沈甯音也不禁感慨良多。

“可不是。”蘭香小聲道：“這等大案，又事涉勳貴，原該歸皇城司負責的……”

沈甯音心下閃過一抹疑惑，凝眉看向蘭香：“皇城司沒接？”

“嗯。”染竹怕蘭香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連忙接了口道：“此番已經下放至大理寺。”

這樣要命的案子，又出在柔福長公主的賞花宴隔天，于情于理都不該落入大理寺去審。

沈甯音捏緊了袖子，她從事情裡頭嗅出些山雨欲來的意味。

蘭香見她不語，插嘴：“皇城司那些個大人也真真不知輕重，現如今竟然調撥了幾十個番子護送思姑娘，有這時間送人，竟沒空去查個命案。”

“那可是位伯爵家的嫡長女，竟比不思姑娘一個那樣的人……”

染竹越聽越是怕傳出去，連忙上窗外查了一邊：“蘭香，你就少說兩句吧。皇城司可不是能随意編排的……”

蘭香大約是想到了皇城司素來的兇名，這會兒也就乖乖閉了嘴。

沈甯音略略擡眸：“上京城的繁華，似錦如歌，再好的家世、樣貌，最後也不過作了土。”

“隻是那手段，未免太過歹毒。”沈甯音幾乎可以肯定，這壽山伯家的大姑娘，定是得罪死了什麼人。而這個人，在暗處，說不定，就跟沈玉珠當時遇到的怪事有關系。

沈甯音捏着步搖的手微微用力，她不能坐以待斃。

沈甯音細細思忖起來。

……

天水胡同裡頭那所最大的宅子，從前一直是空着的，如今車馬來往，周遭人方知，那是新添了戶人家，裡頭的主子非富即貴，神龍見首不見尾。

唯獨那丫鬟臉上有道疤，蜿蜿蜒蜒的，可惜了那出色的容貌。

薛岚邁步進屋時，白惜就跪在地上給他換下鞋襪。

她原是瘦的，這段時日跟了薛岚，身上就稍稍豐腴了些，即便臉上留了疤，卻也相較從前氣質上好了許多。

“我說過，你不必如此。”薛岚将腳後撤，躲開了白惜的手：“本官可不是李雲英。”

白惜抿着唇擡頭看他，眼裡的淚将咯未落，很是楚楚可憐。薛岚卻似沒瞧見般，徑直走進去。

白惜顯然不是頭一遭遇了冷，她連忙站了起來，輕車熟路地跟了進去：“主子說哪裡話？這些都是奴婢該做的。”

“主子渴不渴，奴婢去奉茶。”白惜行了一禮往耳房退去。

薛岚看着她的背影，蓦地出聲：“給你的藥可用完了？”

白惜身子一顫，捏緊了裙裾，聲音卻是輕松又謙卑：“還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