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叫蘭香把梁玉霜先扶去廊庑安撫,送走梁玉霜原該是皆大歡喜的事兒,眼下怕是要做了恨。
沈甯音轉頭看向那兩個老婆子:“梁姑娘可是個良家女,兩位這是要做什麼?拐禁人口?”
她語氣帶着嚴厲,陶媽媽與方嬷嬷聽罷對視了一眼,沈甯音的态度很明顯,她是看出來二人故意想留人的。
陶媽媽臉上堆着笑:“二少夫人,咱們也是無奈才出此下策……這梁姑娘已經在咱們府裡住了好些時日了,即便離去,名聲說出去也是不好聽的。老夫人慈悲,想着給她個安身的名分。咱們侯府也不是添不起這雙筷子。”
沈甯音聽罷沉默了片刻。
女子名節事大,卻也是這個理,大多數女子,尤其是商戶女,若遇着這樣的機會,便是做侍妾也是肯的,就連那點被誣的名聲,也不會在意。
但沈甯音回憶起梁玉霜的話,深吸口氣,擡眸道:“梁姑娘再如何,也不是你們誣她手腳不幹淨的理由。再者,世子爺收用奴婢妾室,也該問過本夫人。”
沈甯音語氣不容置疑:“梁玉霜此女,本夫人就是不允,若老夫人、夫人處問起,隻管拿話我去回!”
有了沈甯音旗幟鮮明的意見,陶媽媽與方嬷嬷哪怕再不樂意,也不敢再攔着。
天色漸漸陰下去,起了大風。
沈甯音為免夜長夢多,親自将人送出門子,又命人即刻叫上趙管事等人當日出發。
她這般籌謀,也是怕老夫人心血來潮做點什麼不靠譜的荒唐事兒來。
可梁玉霜坐上馬車,看着愈發遠去的侯府匾額,一時心情複雜。
趙管事手裡牽着馬兒,見她久久盯着侯府,就深看了她一眼,也沒說話。
梁玉霜意識到失态,忙放下簾子,她起先還歸心似箭,可真走了,冷靜下來了,心裡又有些後悔。
她來這時代日久,見識過的人與事也不算少,而最最叫她無力的,便是面對權勢。
從前她以為有理走遍天下,而今,你再多的道理,别人隻要想對付你,随意給你捏個理由便能成事,一如剛剛在侯府裡頭。
若沒有二少夫人這個身份的所有者去彈壓,她甚至連爬起來的辦法都沒有,更别提走出這宅邸。
秦耀陽那人,在梁玉霜看來,多情、尊貴、還沒有兒子,對自己也算好,委實是個不錯的好選擇。隻除了他有老婆……
“梁姑娘,要出城了,可還有什麼要置辦的?”
梁玉霜被趙管事的聲音拉回思緒,連忙壓下心裡泛起的漣漪,搖了搖頭:“沒有了,走吧。”
她想,走了、回了涼州城,便再不會起這些個不該有的心思了。
沈甯音将将坐下,秦耀陽便是徑直闖進了房間:“甯音!”
秦耀陽走到她跟前站定,胸膛起伏着,顯然趕過來的時候很急。
“怎麼了?”沈甯音神色淡然,露出個溫婉的笑。
秦耀陽原本又好些話想要質問她,這會兒真個看見她了卻又猶豫起來,兩三個呼吸後,他方才小聲說:“甯音,你怎麼能趕梁姑娘走?”
秦耀陽神色裡有幾分焦慮:“她在上京舉目無情,你放她離去,她要如何生存?”
沈甯音愣了一瞬,隻覺得他這話好生着笑:“世子聽誰說的?”
她當然知曉,定是松鶴堂那邊兒不想跟自己撕破臉,于是撺掇着秦耀陽過來。但老夫人大約也料想不到沈甯音動作這麼果決、這麼快。人早就送出去了,而今怕是已經出城去也。
“都這麼說。”秦耀陽有些急:“甯音,你是菩薩心腸,就容她一容吧?千錯千錯也不是她的錯。”
“世子這麼關心梁姑娘?”沈甯音微擡眉梢,語氣帶了三分揶揄。
若說從前的秦耀陽是對周婉死心塌地、那麼如今,他得了太多,便也隻露出尋常男子的本性來,處處憐惜,個個在意。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
普天之下,也唯獨他自己不知曉、不承認罷了。
“我隻是憐她孤身一人無枝可依。”秦耀陽皺緊了眉,仿若受了大冤屈。
“是、是。”沈甯音不與他分辯,正色道:“快要入冬,梁姑娘要返鄉過年,妾身就幫襯她回去。”
“什麼?”秦耀陽臉色難看:“她走了?”
“正是。”沈甯音垂眸,沒有看他。
秦耀陽卻是有些惱了:“你怎麼能讓她走?她一個女孩子,路上有多危險你不知道麼?”
沈甯音沒說話。心裡卻是冷了幾分。
秦耀陽想數落她兩句,可看着沈甯音的臉,到底是一甩袖子:“你久居内宅,不知外頭險惡!快派人把她追回來!”
聽着他的話,沈甯音擡起眉眼,卻沒有照做,開口道:“世子,妾身已經做了十足的準備,除了商隊,還安排了镖師。”
沈甯音上前一步:“再着,出門在外原也要承受風險,難道就因為風險,便不讓她回鄉與親人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