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擡手将她肩膀上的銀杏葉拂去，眼也沒擡：“要用心思，便将心思藏好，叫大家都瞧出來的，那不叫心思。”沈甯音微掀眼簾：“叫蠢。”

“你！”陳青霜後背抵在廊柱，她拿攥着帕子的手扶着。沈甯音轉身離去時，她眸光決絕地瞥向旁邊兒粼粼的水光。

“深秋寒涼，這池子極深，四下裡無人，你若掉下去凍僵了手腳，爬不上來，那可真是阿彌陀佛了。”沈甯音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傳來。

陳青霜隻覺心髒仿佛遭了重錘，驚吓得緊，她甚至懷疑沈甯音腦袋後頭非但有眼，還是個能瞧透了血肉的通靈眼，隻将她黑慘慘的心思剖開了徹底。

陳青霜不敢跳了。她怕意外，更怕沈甯音攔着人不救自己。

她怕死。

沈甯音走了許久，前頭都要望見祁秀院了，終于停了腳步：“有何事，不妨出來說說。”

一個呼吸後，旁邊兒轉出來一個穿着桃紅色絲絨褙子的女娘，女娘盈盈一拜：“二少夫人，奴婢紅葉。”

沈甯音自然是認得她的，這是元貴妃送給周婉的大丫鬟之一。與另一個丫頭相比，她眉眼豔而不妖，算是讨喜的。

這等丫鬟在宮裡從小就授以媚術，從前是往聖人處邀寵的工具，到侯府，自然是為着伺候秦耀陽。

如今橫空殺出來個陳青霜，無妨周婉還是紅葉，都得亂了方寸。

隻是沈甯音沒料到紅葉竟然會追過來找自己……

紅葉眼底有幾分複雜：“少夫人，您就半點不擔憂麼？”

“為何要擔憂？”沈甯音目視着紅葉靠近。

紅葉也沒藏着：“那陳五娘不過庶出之身，如今還沒過門呢，就對您大不敬。往後若是擡進來，那還了得？”

紅葉一面說，一面觀察着沈甯音的神色，可她卻是一貫的沉穩内斂，半點瞧不出端倪。沈甯音越是這樣，紅葉越是着急，切切道：“少夫人，奴婢也是為着侯府家宅安甯着想。”

“哦？”沈甯音終于給了點兒反應。

紅葉以為有戲，卻不知，她此刻的所有話沈甯音都早有預料。

“少夫人，那陳五娘的事兒二爺還沒松口，隻要二爺不肯，老夫人、夫人就沒法叫他低頭。”

這一點上，沈甯音倒是知道紅葉與周家人為何如此有信心，畢竟當初秦耀陽不肯娶親，一拖就從十七八拖到了二十六，才娶了沈甯音進門兒。

他連娶親都如此，更何況納妾呢？

沈甯音嘴角微勾，聲音恬淡：“世子爺子息薄，納妾也是遲早之事，總不能将來真把侯府交給個隔了房的齊哥兒吧？”

紅葉噎了一下。

周婉不想自個兒來觸秦耀陽的黴頭，就叫紅葉來說遊說。辦成了，安給沈甯音一個善妒的名聲，交惡于松鶴堂，若是沒辦成，自然是惹了秦耀陽不快。

一石二鳥，周婉怎麼都是漁翁得利。

沈甯音哪裡會踩這等暗坑，她笑了笑：“納妾之事，素來長輩做主，上頭還有夫人與老夫人在呢，你尋我來有什麼用？”

紅葉急了，生怕沈甯音不重視，趕了兩步道：“二少夫人，老夫人和夫人是能做主，二爺這不是娶了您、敬着您麼？可那陳五姑娘可是二爺親自領回來的……”

沈甯音哪裡聽不出她的暗示？無非是說那陳五娘是大患，萬不能讓進門來。

可說到底，不過一個妾。

沈甯音前世沒少收拾過，她懶怠與紅葉多說，敷衍兩句便也走了。

紅葉沒完成吩咐，甚至不敢回蘭水居，隻托了個小丫頭遞過去消息。

周婉氣得将桌上的杯盤碗盞摔了個粉碎：“賤人！都是賤人！”

如今兒子被罰了跪祠堂，心上人又給野女人纏上讨要名分，連丫鬟也敢躲遠了。周婉哪兒哪兒都不順遂，心中窩着火氣無處發洩。

“大少夫人……”如今也隻有齊哥兒的奶娘芳姑敢壯着膽子說兩句：“您消消氣。”

“消氣！你讓本夫人如何消氣！？”周婉氣得一巴掌甩在芳姑的臉上：“齊哥兒就是叫你給帶岔了的！”

芳姑沒料想竟遭了遷怒，吓得連忙跪地：“大少夫人，是，奴婢是有錯，可您這樣也解決不了問題啊，不如去求一求娘娘……”

周婉聞言重重一顫：“對！對對！還有我長姐，有長姐與景王殿下在，祖母、母親、耀陽都不敢冷落了我去！”周婉死死咬着牙：“沈甯音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肯出面，那我定叫她後悔莫及！”

是日，沈甯音早早就歇下了，不為旁的，隻因着沈家來人求見。不用想也知那些人來做什麼的。

沈弦思嫁人是極不光彩的，正經體面人誰也不願去招惹，沈甯音這個做姐姐的，若被邀請了不去，要給人罵涼薄，若去了，還給自己和侯府的名聲抹黑。

她索性裝不知。

反正沈弦思嫁得着急，先拖過第二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