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了雨，秦耀陽推開門時，外頭的風卷進些許泥土的芬芳。沈甯音覺着有些冷，就伸手攏了攏衣裳。

“世子這麼早就來了。”無妨說些什麼，沈甯音當先開了口。這等時候，掌控主動方才最好。

秦耀陽果然頓住。

沈甯音莞爾一笑，扶了扶頭上的步搖：“這幾日妾身回了娘家，走得匆忙，還請世子見諒。”

“我聽下頭人說了。”秦耀陽眉宇略皺，似想從沈甯音臉上看出些什麼來，道：“我原該去接你的，但府裡事兒多，一時竟耽擱了。”

沈甯音接手侯府中饋也有些日頭了，秦耀陽又是閑人一個，他能有什麼事兒？

秦耀陽看她不說話，盯着她的眼眸終是開問：“那日……我怎麼會獨自躺在你屋子的床上？”

沈甯音下細打量他神色，不動聲色反問：“世子不記得了？”

秦耀陽擡手摸了摸脖子，滿臉的狐疑：“發生什麼事了麼？”

沈甯音伸手扶着他坐到桌邊，吩咐染竹上茶，這才用認真的表情道：“那日世子突然昏厥，妾身也不清楚為何？”

她的目光落在秦耀陽脖頸上，那天薛岚将秦耀陽打暈時落下的紅印，此刻已完全消失不見。

先前沈甯音一直提着心，這會兒秦耀陽的表現令她稍稍安定了些。

秦耀陽就算有所懷疑，也斷斷不會十拿九穩。

他要有證據的話，就不是試探了，必是要大發雷霆的。

“當真？”秦耀陽眉頭越皺越緊，還伸手摸了摸脖頸。沈甯音擡眸，轉移話題：“世子這幾日在忙什麼？”

提起這個，秦耀陽眼神閃躲，支支吾吾起來。

沈甯音心下納罕，一再詢問，他方煩躁地站起身來：“前兩日陳夫人領着陳五娘過來，你也知曉……我本就是無心的，我可憐她一人回家恐遇危險，才帶她回侯府，哪知道那陳夫人竟抓着不放，非叫我納了她。”

沈甯音聞言，神色毫無波瀾。

當初秦耀陽将陳青霜領回來時，她便早有預料。

“世子的意思呢？”沈甯音坐直了身子，擡手端起茶潤了潤嗓子，好整以暇。

秦耀陽轉眸觑了她一眼，不知為何，看着沈甯音這般淡定，他臉色肉眼可見煩躁起來。他掀開衣擺往她身旁坐下。

“你還有心思喝茶？”

沈甯音聽着他悶悶不樂的聲線，擱了茶盞，目光看進男人眼裡：“世子，此事妾身可不得主。”

“你是主母正妻，為何做不得主？”秦耀陽盯着她的眼睛，他也不知自個兒想從裡頭瞧出些什麼來。

沈甯音低眉，嘴角的弧度極盡溫婉：“想來，祖母與母親那邊早已經敲定了吧？”

秦耀陽堪堪愣怔住，千言萬語統統如鲠在喉。

一如沈甯音所講，陳家人上門第二天，闵氏與老夫人便有了這個意思。還邀了陳青霜過來小住。若非秦耀陽不松口，這會兒恐怕人已經擡進府裡了。

“世子拿主意就好。”沈甯音将大婦正妻的姿态端得很足。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等事，于她來說，不過是鏡花水月，兩世紅妝，沈甯音連夢裡都不曾奢望過。

“你……”秦耀陽攥着拳頭“噌”地站起身：“你好得很，既然你沒意見，那就這麼辦吧！”

沈甯音沒擡頭：“妾身明白。”

秦耀陽眉心皺緊，隻覺着生氣，卻又不知為何生氣，一拂袖就快步離開了。

沈甯音看着門口晃蕩的簾子，目光清冷。

蘭香從外頭進來，神色着急：“少夫人，您沒事兒吧？”

沈甯音搖搖頭，蘭香松了口氣：“吓死奴婢了，将才世子好像很生氣，将外頭養得好好的菊花盆都給踹倒了。您該不會說了什麼話惹了他吧？”

“花盆破了便上庫房淘換個新的，順道着人采買些銀絲炭回來。”沈甯音整理了一下披帛淡淡道：“至于世子生氣，應該也不會是因着我。”

沈甯音輕笑：“他要納妾，總歸有人比我要急。”

孫先生的考校是每日一抽，三日一考。學生雖少，卻是極嚴格的。

背不好的，不上進的，都會被打手闆。先前幾次抽考，秦齊都靠着偷奸耍滑躲過去了。可這第一回的大考，他卻是躲不過的。

卞六郎與南燭都是萬裡挑一的好苗子，唯獨秦齊一個，不聽話，不背書，還要在地上趴着找螞蟻地雞立鶴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