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靖元是頭一次發了火,拿戒尺打手心。秦齊哪裡吃過這種苦頭,哭得驚抓抓的,将三字經的書本邊哭邊撕,直往孫靖元身上臉上扔,還吵着鬧着要祖奶奶。
一群人趕過去的時候正巧撞見這雞飛狗跳的場景,闵氏鼻子都氣歪了,她原也不是什麼斯文小姐,從小在武将府邸耳濡目染,口不擇言起來那是一口一個小雜種地罵。
知道内情的老夫人、周婉等人都是黑了臉。
老夫人道:“都是自家子侄,莫要罵得這麼難聽。”
闵氏并不服氣,她早瞧着秦齊不順眼。小孩子其實很會看臉色,誰喜歡自己、誰不喜歡自己,一眼就感覺到了。你越讨厭他,他越惹你不快。闵氏沒少吃苦頭。
老夫人隻覺吵得腦仁兒疼,打算知會一下闵氏。隻是她剛招呼闵氏近前,還沒說話呢,沈甯音的聲音就從外頭傳進來了。
“祖母、母親,嫂嫂,發生什麼事了?”沈甯音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微笑。這笑容原本沒什麼的,隻是眼下雞飛狗跳的情況,老夫人總覺着孫媳的表情像極了嘲笑。
“隻是小孩兒頑劣。”老夫人把秦齊抱在懷裡,替他辯解道:“齊哥兒隻是不習慣,等多念幾天書,終歸會教好的。”
闵氏盯着秦齊,冷笑:“他要是能學好,也不會被先生單拎出來了。旁的兩個哥兒怎的就能學的好了?”
一旁的南燭和卞六郎乖巧地坐在桌案後正瞧熱鬧,冷不丁被點了名,連忙低下頭裝作看書。
老夫人聽了兒媳的話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将出來。那可是她親重孫、闵氏的親孫子!
但對于闵氏來說,秦齊與南燭沒什麼本質分别,都不過是遠親罷了。秦齊明面上的身份那是已經數上去三四代開外的了。好歹南燭還不惹人厭。
闵氏沖道:“甯音你來得正好,你給勸勸你祖母,換個孩子領養才好。”
沈甯音睃了一眼老夫人鐵青的臉色,垂眸捏着帕子咳嗽了聲,到底将試圖上翹的嘴角壓住了,清了清嗓子道:“祖母方才是要同母親說什麼話?”
闵氏反應過來,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這會兒給一群人拿眼睛盯着,說也不是,沈甯音在場,不說也不是,闵氏指不定要接着說嘴。沈甯音看着都替她尴尬。
闵氏沉不住氣,她若知曉了,必定漏出口風去。沈甯音大約能猜到老夫人沒告訴闵氏就是這個緣故。
“沒什麼。”老夫人抱着秦齊,聲音冷硬。
地上挺多撕碎的紙片,風一吹,揚了滿地。孫靖元那麼好的修養,這會兒雖沒發火,但眼神已經給氣得沒了往日的溫潤。
沈甯音歎了口氣,上前寬慰。她是來看熱鬧的,不是做什麼和事佬,是以她才沒去管老夫人與周婉示意的眼神,半個字沒替秦齊說。
好在秦耀陽出現了。
與他一道過來的,正是陳青霜。
陳青霜穿着一身桃紅色薄夾襖,紫煙羅裙裾,興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同前陣子相比,陳青霜氣色好了許多,走在秦耀陽身後像隻依人的小鳥。
她看見沈甯音在,臉上的笑僵了一瞬,慌忙低下了腦袋。
沈甯音耳力好,聽見身側傳來句極低的聲音:“狐媚子。”她轉眸時,周婉正好低下腦袋,攥着帕子的手用力到發白。
“甯音。”說話的是老夫人。沈甯音恭恭敬敬地上前。老夫人吩咐:“青霜如今是客人,這些時日你好生招呼着她。”
陳青霜臉色大變,連忙道:“不必這麼麻煩,我……我自己能照看好自己。”她怕極了沈甯音給自己難堪。
老夫人懶得去猜這等小姑娘家的心事,隻将事情交代給沈甯音後,便不再過問。
沈甯音從善如流,領着陳青霜就往外去。
秦耀陽想跟,卻又擔心秦齊的事兒,到底是停了腳步。
兩人行至抄手遊廊半中間。
“沈姐姐,你是不是怨我?”陳青霜聲音帶着抽氣:“我也不想的,可爹娘做的主,我又有什麼法子呢?”
沈甯音略略轉頭,眼角的餘光看着她,也沒說話。陳青霜緊走兩步,拉着她的袖子,神色哀戚:“姐姐不會生我氣了吧?”
轉回身,沈甯音擡手将袖子抽回來,略拍了拍。陳青霜完美的臉色頓時仿若皴裂。
她咬着牙:“沈甯音,你憑什麼這麼高高在上,我都這麼同你示好了,你為何不肯體諒我?”
“大家都是伺候世子,誰又比誰高貴?沒了男人的寵愛,你什麼都不是!”
沈甯音突然笑出了聲:“你說是便是了。”她朝着陳青霜緩步走近。
陳青霜神色惶恐,連忙往後退:“你、你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