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哪裡看不出沈甯音對于秦齊讀書的态度并不上心，周婉又在一旁暗暗抹淚，她便更煩了。

“孫先生是咱們侯府請來的先生，不緊着齊哥兒授課怎麼像話？”

周婉撫着秦齊的頭發也小聲道：“妾身也瞧着，齊哥兒的學問沒多少長進，反倒是聽着那孫先生誇贊燭哥兒……”

她這是暗中陰陽孫靖元厚此薄彼。沈甯音目光淩厲地盯了她一眼，周婉移開目光不說話了。沈甯音沉聲開口：“龍生九子尚且各個不同，更何況學生？再者，既然旁的哥兒能得孫先生青眼，齊哥兒怎麼偏就不成？”

周婉和老夫人的臉色霎時都難看起來，卻又無話可說。

片刻後，老夫人才拔高了音調，厲聲訓斥：“齊哥兒是咱們秦家的男丁，豈能與旁人并論？将來你若生不出兒郎，他就是你往後的倚仗！來日有我這把老骨頭在，還能替你去求一求他，等我作了古，化了土，可有你後悔的！”

沈甯音心下冷笑，卻垂眸隻聽着。老夫人以為她是服了軟，就放緩了聲氣兒冷聲吩咐：“你親自領着哥兒去走一趟，莫叫孫先生弄錯了主次，冷落了咱們齊哥兒。”

“還不快去你嬸娘旁邊兒？”秦齊這會兒靠在周婉手邊，周婉低聲哄勸，将他往沈甯音身邊兒推。

沈甯音看過去時，周婉嘴角噙着幾分得意，她以為沈甯音看不懂。卻不知，沈甯音知道的遠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周婉阻不得男人納妾，她沒資格，這些時日她有多失意，無人能傾訴，眼下，終于在沈甯音這兒，周婉才找到點“赢”的快意。

沈甯音隻作不知，轉身便往外頭去。芳姑牽着秦齊跟在她身後。

走在路上，秦齊抓着東西就往沈甯音裙子丢，嘴裡念叨着：“壞女人！兇巴巴！”

沈甯音回頭看了他一眼，秦齊有恃無恐地吐舌頭做鬼臉。小孩子最會仗勢欺人了，譬如現在，秦齊便覺着是他那祖奶奶占了上風，眼前的沈甯音也不過是祖奶奶的手下敗将。

既然敗了，那便是可以欺負的，他可不會乖乖聽話。

芳姑看見他的小動作也是不會勸着的，秦齊平日裡更過分的事兒也是做了的，上到老夫人、闵氏、周婉，下到婆子丫鬟，人人都要讓着秦齊，更甚至當芳姑瞧見沈甯音被秦齊扔石子兒什物時，甚至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芳姑也隻在沈甯音停步轉眸看來的時候才拉着了秦齊的手口頭不痛不癢地訓斥：“哎喲！齊哥兒，怎麼能拿石頭扔您嬸娘呢？”

說完這話，芳姑沖沈甯音笑：“真是對不住，齊哥兒還是個孩子，二少夫人不會放心上吧？”

一句話就把沈甯音給架起來了。沈甯音看着芳姑，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清淺一笑：“不妨事。”

芳姑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心下警鈴大作，原以為沈甯音是要發火的，沒料想竟然連雷聲都沒有。

沈甯音很快轉過身去，隻是腳步快了幾分。

芳姑松口氣之餘，心裡還有幾分輕蔑：嫁入高門了又如何？還不是給老夫人和大少夫人拿捏得死死的？

再跳脫的性子，也總有低頭的時候。

沈甯音沉得住氣，蘭香卻氣炸了，要不是不好越過主子、她早動手抽秦齊耳光了。

不過蘭香知曉主子的脾性，她從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倘使當場沒發作，那必是憋着氣性準備翻倍報複！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幾個人到了藏鋒齋，涼亭裡頭燃着提神的香，兩個孩子正認認真真讀書聽課。

“先生。”沈甯音微笑着走上前。

孫靖元放下書冊迎過來，他沖沈甯音略略颔首，目光落在了秦齊臉上。

孫靖元是名士，教過的弟子不多，卻也不是什麼不通世故之人，沈甯音會領着秦齊過來，他大抵也能猜着緣故——一多半是受命于人。

他若不應，定叫愛徒挨罵受委屈，若是應下，免不得往後就不好再罰人。

孫靖元略略蹙眉，心下歎息。有些話，他着實開不了這個口。

“孫先生，您可是咱們侯府請來的西席，若教不好府裡的正經哥兒，那可是要敗名聲的。”芳姑仿佛嫌他心裡不夠亂似的。

孫靖元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竟還有叫人如此辱沒的一天。

“閉嘴！”沈甯音轉過身，冷冷看向說話的芳姑：“誰教你這般同孫先生說話的？”

芳姑一下子傻住，張了張嘴看向沈甯音道：“沒……沒有誰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