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沉着臉隻撥弄菩提珠子,半晌,終究幽幽開口:“罷了,你且先忙吧。”
沈甯音連句客氣的話也沒有,告辭後轉身就要走。老夫人臉黑得活似要沁出墨來,在她身後道:“可早些回來。”
“是。”沈甯音答應着,退了出去。
“哼!”人走遠,老夫人将手中佛珠拍在了木桌子上,驚得屋内仆婢們心肝兒顫顫。
老夫人整張臉染着怒:“說是去看什麼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她那姊妹成婚,娘家三催四清的,也沒見她去瞧一眼!還借口去看那什麼照顧了她姊妹的親戚?都是借口罷了。”
方嬷嬷垂着眼不敢搭腔,半晌才遲疑道:“要不要把二少夫人喊回來?”
老夫人冷冷瞥了一眼門簾,輕蔑一笑:“她要是起了心思要避走,誰又攔得住?員外郎家的女兒做妾,她這做正妻的有什麼好委屈的?”
“她們沈家就是個花架子!她這麼拿喬怎麼不上天去!”老夫人氣得拍桌子:“還敢把自個兒男人往外推,昭兒不碰她看她怎麼生孩子!”
“等過個幾年陳氏揣上孩兒了,遲早提做平妻,到時候有她哭着求的!”
沈甯音坐上馬車,耳邊聽着蘭香傳來的話,臉上的表情甚至染了一絲譏诮。
松鶴堂裡頭老夫人發火聲氣兒不小,也根本沒想捂,沈甯音有心打聽之下,幾乎是一字不落。
隻可惜,沈甯音清楚,周婉和秦耀陽的孩子是個争氣的就罷了,可秦齊照比着秦家大郎差遠了,甚至比不得他親爹秦耀陽……
至于陳青霜,沈甯音就更不在意了。
這女人若有那本事同秦耀陽圓房,甚至懷上子嗣,沈甯音隻會坐視她與周婉去争,人各有志,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這等床帏内的輸赢。
那些人争得越厲害,她地位就越穩。
快要出城時,春渠趕了過來,小丫鬟額頭鋪陳了薄薄一層熱汗,掀開車簾便小聲禀告:“少夫人叫奴婢去打聽的事兒,沒成。”
沈甯音聽罷眉頭蹙緊。
她一出府邸就命春渠去皇城司衙門尋趙義打聽薛岚的行蹤。隻因前世的時候,沈甯音就知薛岚是死在了姑蘇城外。
但前世有關此事十分隐秘,畢竟那時沈甯音跟随丈夫在外做地方官,離上京城天遠地遠,而等她随夫進京時候,莫說薛岚墳頭草都高了,就連薛岩都因發瘋被聖人将屍首刮了三千刀。
沈甯音隻知曉大緻的地點,連時間都不甚明了。再加上如今很多事情都已改變,她委實也隻能把每一回的巧合都當做正史應對。
春渠見主子似乎在思索,羞愧不已,咬了咬牙,眼裡閃出兇光來:“少夫人,要不奴婢把那番子捆來,幾十針下去,奴婢就不信他不招!”
莫說沈甯音了,春渠跟染竹都大驚失色。
沈甯音瞥了她一眼,差點氣樂了:“到底誰才是皇城司的番子?”她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你且歇着吧,我原也就是試試看,趙義不肯說也在意料之中。”
皇城司的行蹤,尤其薛岚這等身份的,也不是誰都能打聽的。趙義沒給春渠扣下也是沈甯音仗着手裡令牌的底氣。
“少夫人,那現在怎麼辦?”春渠撓了撓下巴。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去姑蘇。”沈甯音如今也不确定薛岚會不會遇着危險,他如今動身已過了六日。
算算時間,就算趕到,也得三天。正正九日,要出事,也早出事了,興許隻能趕上個替他收屍……
上阮家也是此番沈甯音的目的。
深秋時節,水路順着風。但姑蘇路遠,再怎麼一帆風順,也過了正正三天。
下船的時候,蘭香和沈甯音還算好,染竹與春渠暈得厲害,吐得手軟腳軟的。帶的十幾個護衛也是大半東倒西歪。
不得已,沈甯音隻得自己領着蘭香先去雇車。
“十兩銀?!你怎的不去搶?!”蘭香聽着那車夫的報價瞪圓了眼。
車夫往旁邊兒唾了一口,冷笑:“愛租不租!”
“咱不租!”蘭香拉着沈甯音道:“十兩銀子都能買上一匹驽馬了。”
那車夫态度惡劣是一回事,但最要緊的是要價太黑。
馬匹不便宜,尤其十幾年前聖人被俘後,北夷強盛,壟斷了北境草原上的馬群。中原一馬難求,後來又連年征戰,好馬更是水漲船高、千金難求。
不過驽馬卻是不貴的。十兩銀子的确能買到。
沈甯音看了眼馬廄:“十兩就十兩。”她親自從蘭香處掏了銀子來。
蘭香不高興,不甘地瞪了那車夫一眼,車夫笑呵呵地,一下子便殷勤起來:“客官,請好勒!我這車子很穩,包您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