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甯音略略颔首,沒多言語,坐車接上了兩個手軟腳軟的丫頭。
蘭香聽外頭車夫哼着荒腔走闆的江南小調,氣得咬牙:“少夫人,您就是心善,叫這等小人賺了錢去!您瞧他得志的模樣……”
沈甯音聲音清淺,娓娓道:“這錢,的确貴,但十兩銀買的不是這幾日的代步。”
蘭香覺得真稀奇:“那,是什麼?”
沈甯音沒解釋,等到了地方,幾個丫頭扶了沈甯音下車,阮家門庭在前,因着商賈世代,那匾額上鑲着金玉,好不氣派。
蘭香正要上去叩門,沈甯音伸手攔了,蘭香便瞧見那車夫主動上前去,将那門環砸得梆梆響:“江六家的,快開門!你家來客了。”
那聲音震天響,周遭都有瞧熱鬧的探頭來看。
不過幾息,門房就開了門。沈甯音便彎了彎嘴角。
前世的時候,沈甯音嫁到冷家頭一遭回門,在外頭愣是敲了小半個時辰,她又是獨自回家,直委屈哭了才有人慢悠悠過來開了門。
阮家做慣了商賈,門房最是勢利眼,求上門的都分個三六九等。沈甯音是阮家親女,如今也沒正式認親,她帶的人多,的确可以強行命人這麼去叫門。
但人家未必肯應,旁人瞧見還說不定要傳些個不孝的惡名來。車夫卻是不同的。人家是本地人,顯然認得門房,為着讨賞,也會賣力氣,即便得罪了人,也與沈甯音不相幹。
“催命啊?”那江六媳婦瞪圓了眼睛,面像本就兇,這會兒更添些猙獰。
那車夫卻是個臉皮厚的:“我這拉着的客官是你家的貴客,還不趕緊的迎一迎,哥哥我也好讨口茶吃。”
江六媳婦皺眉掃過府外的一衆人,臉色相當難看,直到她看清衆星拱月在正當中的沈甯音的那張臉。她瞠大了眸子,又用勁兒揉了揉:“哎呀!”
“您、您是……”江六媳婦張着嘴半晌說不出整話兒來。
沈甯音大抵知道她這是為何,沈甯音長得跟阮家夫人有五分相似,另五分,統統長在了濃豔處,愈發顔色絕俗。
“還請進去通禀。”沈甯音微笑着,語調溫婉客氣。
今生不同前世,她再不是那惡名纏身,被沈家抛棄又開罪冷家的棄子。沈甯音如今依舊是上京城高高在上的沈府嫡女、昌平侯世子夫人。沈甯音有足夠的底氣。
喜歡,并不能給人帶來體面,但讓人畏懼,卻能使人不敢得罪。
沈甯音領着人邁步入阮府,門房甚至都不敢攔着。江六媳婦連忙叫小丫鬟進去通禀,她則恭恭敬敬把人引去客廳明間。
不多會兒,門口就恢複了冷清。
車夫站在門檻内撓着腦袋。他甫一瞧見走回來的門房就趕緊湊了過去。
也不等車夫說話,江六媳婦就塞給他一把銅錢。
“喝!”車夫笑眯眯地将銅錢抄進懷裡,湊過去打江六媳婦瓷碗裡頭抓了一把瓜子。惹得那胖女娘狠狠瞪了他一眼。
車夫也不拿自個兒當外人,把胳膊肘拐了下她:“江六家的,那婆娘是誰呀?這麼大排場?”
車夫打從獅子大開口,人連價錢都不還時便猜測那女的是個不食人間疾苦的肥羊。如今,阮家這等連官老爺都要禮讓三分的人家,竟然放任她如此嚣張都不管。着實叫他心下好奇。
“那可不是你能得罪的。”江六媳婦看了四周一眼道:“那是上京城來的貴人娘子。聽說夫家是世襲罔替的爵爺。”
車夫手裡的瓜子差點兒沒捏穩,掰着指頭抽了口涼氣:“這爵爺同縣太爺比,誰大?”
“……”江六媳婦嗤笑:“十個縣太爺也抵不過人家一根汗毛去!”
車夫不淡定了。
阮家豪奢,又是地方大族,房舍極大,客廳尤甚。
院子外一顆桃樹,繁葉如蓋。
沈甯音隔世再次踏足,再不必謹小慎微。從前隻能規規矩矩跪着聽規矩的她,如今她坐着,阮家人也隻敢斜簽着身子。
“父親母親。”她盈盈福身,也沒打算跪,剛彎膝,阮父親就将她扶了起來,阮母笑得淺,聲音慈和:“甯音啊,你回來怎的也沒叫人說一聲?”
要不是沈甯音前世見識過這對父母的涼薄冷臉,這會兒怕是就要天真地以為,他們其實很喜歡自己。
可惜,喜歡不喜歡的,最是藏不住。恰恰好,沈甯音前世見識過阮父阮母對沈弦思的疼愛。
那些真情流露,同現在一對比,區别再明顯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