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無望之死。
前世也有那麼一個人,曾在醉酒後,将一朵永不凋謝的冰花簪在她發間,那時他在醉意朦胧中把她錯認成自己的妹妹。
雲杳窈那時已被門中人寵出些傲氣,她知道那個妹妹早就夭折,她不該與死人計較。
但雲杳窈還是很生氣,沒來由的生氣,她單方面與岑無望大吵一架,将冰花丢擲在雪中,憤然離去。
在這之後,岑無望繼續追逐他的大道,下山殺魔收惡鬼。
雲杳窈想看他低頭一次,沒有再和他傳信聯系。
誰承想,雲杳窈再也沒等到和岑無望言歸和好的機會。
上一世,正是在此夜,雲杳窈一腳踏入情網,而她遠在山下的師兄岑無望,已孤身赴死。
岑無望多日未傳訊回來,她卻誤以為對方還在生氣,不肯再向她傳話。
待他死訊傳回乾陽宗之時,已無力歸天。
岑無望的屍首不知所蹤,魂燈覆滅之時,她得到了師尊的回應,滿心歡喜。
其實當年争吵過後,她悄悄回去尋回了那朵冰花。
但就像她重活一次也無法挽回岑無望必死的結局,那朵失去岑無望靈力的冰花,也在他死後徹底融化,再尋不見影蹤。
重生的時機太巧,在她行差踏錯的前一刻,卻又恰好在岑無望死時。
雲杳窈嘴唇嗫嚅片刻,擡手抹淚,眼淚卻越抹越洶湧。
她不知道自己是害怕重蹈覆轍,還是悔恨未消。
“岑無望。”
隔世再說出這三個字,雲杳窈心中的思念和委屈再也忍不住。
“那個人就是岑師兄……”她哽咽着說,“徒兒與師兄相依為命,早已對他情根深種,如今他生死不明,遲遲不曾傳信回來,我内心惶恐,總擔心他遭遇不測,懇請師尊允我下山尋他。”
血液逐漸集中,充斥臉龐,雲杳窈越說臉越紅。
雲杳窈從前為了活下去,什麼謊話都能說出口,就算拿死人做借口遮掩,她也不會有絲毫心虛。
但她終歸還剩點良心,這麼多年經門中教誨,臉面反倒薄了起來。
岑無望都死了,她還要讓他替自己的私心背鍋。
可是不撒謊,她還是死路一條。
雲杳窈覺得岑無望雖然可憐,她更可憐,所以她越哭越想不明白,為什麼上天總要捉弄她。
越鑽牛角尖,她哭得越痛。
雲杳窈的哭聲蓋住了殿外風的嗚咽,整座回雪峰一片哀恸。
晏珩手裡捏着帕子,想要替雲杳窈擦去滿臉縱橫的涕淚。
“别怕,岑無望已經能獨當一面。你若心中憂慮,何不親自傳靈力詢問他近況?”
晏珩聲音溫柔,不斷開解她往好處想。
“門内的懸賞任務有宗務堂的弟子們審核發布,若是實力懸殊,便會駁回申請。更何況岑無望天生劍心,以他如今的本事,玄級以下難不倒他。”
雲杳窈躲開晏珩的動作,順勢将臉埋在臂彎間。
她的眼淚沁入本就濕潤的袖口,濕涼一片。
“那你現在讓他回來好不好?”雲杳窈抽噎着詢問晏珩。
涉及原則問題,晏珩收斂神色,有些嚴肅:“杳窈,不要任性,有人需要岑無望。”
“可是……”
雲杳窈還想再辨駁,被晏珩打斷。
“沒有可是。”他搖搖頭,“他已經接了山下百姓的委托。杳窈,你生于凡間,應當明白,我們修道者當以天下人為己任,若是為着一時私念,錯付他人信任,乃至釀成大錯,那我們和巧言令色、惑人神志的妖鬼有何區别?”
“明者則辯之于早,過而能改,故可及也;昧者則以智飾非,至于貫盈,雖悔無及矣。”晏珩停頓,“杳窈,你可知錯?”
雲杳窈聽不懂,她哭到頭疼。
而且方才的話還沒沒來及說完就被晏珩喝斷。
她想說的是,可是她也很需要岑無望啊。
晏珩嚴肅起來,周身氣度比他的劍意還有凜冽。雲杳窈戀慕他多年,愛之餘,同樣對他心存敬畏。
雲杳窈撇着嘴,明顯不服,但她還是說:“弟子知錯。”
晏珩神色稍緩:“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的指尖虛點在雲杳窈額心前,克制地沒有觸及肌膚。
靈力汩汩流動,雲杳窈的疼痛得到緩解,兩側太陽穴暖融融的。
她行禮辭别晏珩,獨自回到自己在隐春宮的小院。
屋内一切如常,雲杳窈坐在梳妝台前,正準備對鏡拆卸發飾。她目光掃過台上,偶然看到晶瑩冰花。
它還沒有融化。
岑無望現在還活着!
前世,等她得知岑無望消息時,那朵花留在梳妝台上的水痕都快要蒸發幹淨了。
子時未過,離天亮還有許久。
雲杳窈驚喜,不假思索地将冰花簪在發間,起身奪門而出。
巡夜的乾陽宗弟子遠遠看到天際一個紅色小點缥缈閃爍。
“紅星閃爍,那個地方是參宿四……”他用手拉扯了下前方的弟子,“參宿四有這麼紅嗎?”
他前方的人眯起眼仔細看,遠處不是夜星,而是個正在靠近的女子。
“有人禦劍夜闖山門!攔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