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按照李老嬷給的地圖走出村子後,再回頭,那村口連帶着村子所依的那座山頭都不見了,像煙氣流散化作了泡影,隻留一片樹影幢幢的山林。
慕言微愣,沿着山林邊緣仔細看了一圈,注意到幾棵樹生長的特殊方位後才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陣法,我還以為是我癔症了,又看見了不存在的東西。”
閻禅生本來在他肩頭背對着他,此時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眼中不安消散後松口氣的模樣不似作假,今早上生的悶氣散了些,想了幾息,魚鳍波動水紋蕩出幾個泡泡點在了他鼻尖。
氣泡在鼻尖破掉的瞬間,像人的手指在他鼻頭刮了一下,慕言習慣性垂下了眸,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由愣住,眼睛看向水球裡的阿九,胸中有一陣懷念的暖流激蕩刷過,須臾之後,他不由嘴角彎起笑了笑,連帶着眼睛裡也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阿九,你不生氣啦?”他道。
閻禅生沒做回應,注意到他眼中的笑意後便移開了目光。
慕言松了缰繩,翻身下馬,讓馬穿過結界走回頭路,菩提山離這裡相距甚遠,騎馬自是不夠的,那位嬷嬷想是仙門庇護下普通村莊裡的凡人,不懂這些倒是常理。
隻是他被罪都的氣浪沖擊走,最後又被仙門裡的凡人所救,這該說他是幸運還是有人故意為之呢?
若真要深究起來,從他能出塔開始,背後沒有人操縱着什麼,他是不信的。
閻禅生看了一眼隐入結界中消失的馬,又瞥向沉思中的慕言,對于慕言察覺出了什麼他倒不擔心,李老嬷做事低調圓滑,選擇的地方明面上也與李族沒什麼關系,輕易扯不到他。
慕言将疑慮壓至心底,擡手摘下頭上的木簪,摒除雜念,手腕一翻,一把比腳面還要寬的黑沉重劍懸在小腿高的位置。慕言站在上面,将阿九的水球抱在腰腹處,歡快笑一聲:
“阿九,我們要出發喽!”
閻禅生不免也跟着笑了笑。
從上空經過羊城,又往北方走了一段距離,一路上的見聞卻與李家村截然不同。
殘垣斷壁、草木凋零、民不聊生。
慕言打聽了之後才知道郦國與周邊番國混戰,邊境百姓多數充軍,少數老弱婦孺背井離鄉,流離失所。
救他的李老嬷所在的李家村離郦國的邊境也不遠,那裡的百姓卻安居樂業,其樂融融,與這郦國境内的百姓相比,可謂天壤之别。
閻禅生見慕言借問路的名義,将包裹中餅馍一類的東西分給路邊衣衫褴褛、還帶着孩子貧苦老婦,對此見怪不怪。慕言的心很海,有時明明自己過得也不好,卻也看不得民間疾苦。
不過若換做是他,便不會這麼做,亂世之中,無所依仗的人總是活不下來,憑借路人的一點兒施舍多活幾日,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按照地圖走到一個分岔口的時候,有一條路已經荒了。
慕言對着地圖仔細看了看,确定要走的就是這條長滿荒草的土路,這條路向前一直望不到盡頭,而且煞氣橫生。
腳下的湛盧靠近時,磅礴的煞氣竟然由虛轉實,化作無數鬼魅的手,握住湛盧的劍身企圖将它拉下去,慕言用腳尖輕點劍面,金色的紋路以此點為中心蔓延至湛盧整個劍身,金光猛地蕩開,逼退煞氣凝實的鬼手。
閻禅生由他拖着水球,向下看了一眼,眸中有抹光蠢蠢欲動,那是明晃晃的食欲。
‘吾餓了。’
體内的“惡種”明顯和他的想法一樣。
“你去吃我去吃?”
‘吾去。’
閻禅生笑一聲,“我就說你是隻惡種,能吞噬萬物的怪物。”
‘怪物非吾,而是你我。’“惡種”不厭其煩地解釋道,‘吾也并非能吞噬萬物,至少沒有想過吃掉他。’
他指的是誰,他們心裡都清楚,閻禅生收回自己的笑意,冷聲斥道:“滾!”
殘魂相互脫離,分成完全對稱的兩半,閻禅生還留在魚身裡,而“惡種”垂直落入了這荒草路中至少埋藏了上千屍骨的地方,他們橫死在這裡滋生的怨氣是它填補力量最好的養料。
慕言皺眉,這裡明顯是為了阻撓人進出而設的邪法,不像是有仙門所駐的地方,反而像邪修喜愛的聚煞之地,奇怪的是那些陰邪之物在試探過一回後就再沒上來過了。
再往前數裡有一個城門模樣的建築出現在眼前,橫沖的煞氣已經遠去,慕言不再禦劍,降低湛盧的高度,慕言抱着阿九從劍身上下來,将劍變為簪重新插回了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