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至傍晚,天空無雲無月,顯得這一片荒區寂寥又陰沉,慕言擡頭打量了幾眼灰褐色的城門,目光定在高挂的牌匾上。即使被厚厚的灰塵掩蓋,上面三個鎏金的大字還是很明顯地凸了出來,左下角處附了一串小字。
“洛雲城,年盛一千零三年正月二十六日,禦制,禦書。”
這是塊禦賜的牌匾,慕言意識到,從上空看到的這座城的規模以及這城牆高度,可以從中窺見幾絲它過往的繁華。
在慕言打量城門的時候,閻禅生卻看向了他的背後,他們的來路可謂在黃昏的襯托下一片暗沉,樹影幢幢中卻有兩個修士的氣息刻意隐藏了起來,站在高處無所顧忌地打量着他們。
眼睛眯起,閻禅生意識如風一樣拉近與他們的距離,在他們的隐身之處,睜開一雙幽藍如鬼的眼睛,冷漠地看向這兩個躲藏在樹杈後面,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的修士。
他們為一男一女,全身裹着粗衣,頭頂戴着半遮面的帷帽,背上卻背着一琴一箫。
感受到背後突然出現的涼氣,兩個修士猛地回過頭。
但已經來不及了,在對上一雙幽藍的眼睛前,纏繞着喬木的藤蘿已經從他們的身後捆住他們的脖子,綠色的蔓身一瞬間縮緊,力道之大,不多久就在他們的脖子上留下紫紅的勒痕。
兩個已至金丹期的修士四肢由煞氣固定在兩側,一時間竟動彈不得,掙紮時也隻能發出咳吱的聲音,心中不由驚駭萬分。
‘惡種’吞噬煞氣的速度很快,閻禅生看了一眼已經化為己用的黑沉霧氣,隐約還能聽見裡面的凄厲鬼叫,由它凝實的手臂張開大手緩緩伸向那兩個修士,陰影蓋過他們眼中的恐懼。
不需多問,他們為何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以及他們都是什麼人,閻禅生很快就會知道。
耳邊突然傳來走動的聲音,閻禅生的眼睛看向前方,城門處慕言已經不見了。
修士能修煉至金丹,保命的手段還是有的,勒在脖子上的藤蘿不斷收緊,但他們的靈力大不過邪氣,施法破開纏身的禁锢怕是不能。
兩個修士趁那雙鬼眼一樣的東西看向别處時艱難地對視一眼,下定決心般咬破嘴裡的靈丹,體内瞬間靈力暴漲,傷害身體的同時卻震響了背後的琴弦和長箫,冰火雙聲直沖閻禅生由煞氣化作的鬼手。
閻禅生回神看了一眼,下意識地想伸手捏碎,但那兩道磅礴的樂聲卻是虛晃一槍,躲開閻禅生,互相糾纏着淩越上空。
箫聲悠長,琴弦铮铮,一時間打破洛雲城的寂靜,某種原本處于沉寂中的東西就像突然竄上廢城上空的烏鴉,黑色的鴉羽成群從慕言的眼前飛過,預示着某種的不祥的到來。
原先慕言推開城門,借着還未完全暗下去的天色打量着這座廢城,街道寬敞卻許久沒人打掃,地面上有倒在一旁的竹籃和側翻的小車,兩側小攤有的還未收起,上面擺着已經完全腐爛的菜葉瓜果,街道兩旁的房屋整整齊齊,卻空無一人,擺在外面的巾帆和從窗子裡露出來的簾布随風死氣沉沉地擺動。
這是座空城。
還是一座所有人突然消失的空城。
慕言在手上再次畫下八卦的方位,湛盧懸其上做羅盤的指針,指針分别指向東南偏東和東南偏南,正西方和東北方。
東南偏東為巽卦中的辰山,對應生肖為龍,東南偏南為巽卦中的巳山,對應生肖為蛇,正西方為兌宮,對應生肖為雞,東北方為艮宮,對應生肖為虎。
慕言在上空時便看過四周山形,東方山脈狹長,有龍之形,西方山體光滑灰白,形似卧虎,南方山形看似不像朱雀,旁邊卻有一顆渾圓的巨石,可以看作朱雀即将破殼而出,而北方的山最為敦實厚重,如龜殼一般,和算出來的卦象聯系在一起,便是玄武。
這座城有四山懷抱,卻四山皆緩,組成的開口向外擴,并不顯裡面封閉狹窄,反而顯得寬廣又平坦,加之青龍、白虎、玄武、朱雀齊備,是少見的大吉之地,名方圓名堂。
但這裡的福氣卻像是被完全漏掉了一樣。
慕言跟随湛盧的指向走向城中地氣最為凝聚的地方,地氣對于活人是陽氣,對于死人便是陰氣,隻是他還未走到就聽到了城門外的琴箫合音。
成群的烏鴉飛過,帶走了這片黃昏僅剩的一絲光亮。
閻禅生眼神中有了殺意,無暇顧及這兩個修士的死活,尖銳的煞氣從他們的身體内穿過,兩個修士猛地吐出一口血,感覺五髒六腑像被腐蝕過一般,但眼前的那雙瘆人的鬼眼卻不見了,他們急忙甩出傳送的法器,被法器吸納進内部。轉瞬離開這裡百裡。
但煞氣已經淤積在了他們體内。
而閻禅生回到魚的身體裡,環顧四周随着黑暗洶湧而來的嗜血殘暴的氣息,将慕言貼得更緊了些,若是他有手,他早已将慕言抱在了懷裡。
‘很多東西。’
‘沒有生命也沒有靈魂。’
‘像我們所支配的邪物。’
閻禅生笑一聲,“那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