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握住手裡的小魚,頭疼地看向被大水泡沖翻在地,澆的裡外都濕透的圓潤道士。
“阿九。”慕言責備地看了它一眼。
怎麼了?我有錯?
閻禅生瞪着一雙又圓又黑的眼睛直視他。
慕言被它瞪着瞪着突然被逗笑了,伸手用指腹輕點了一下它唇尖,然後放開它去拉那位道人從地上起來,隻是道:“下次可不許這樣調皮。”
閻禅生看他給那道人施了祛水符,客氣地賠禮,不禁無語,他要是不朝你撲過來,我能給他扔水球?
我還扔的是水球,這什麼低齡兒法術?閻禅生深感嫌棄地閉上眼,索性眼不見為淨,慕言在這兒,他打打殺殺都不能為所欲為了。
“師、師叔,小師叔——”何博才緊抓住慕言的袖子,滿臉痛苦,抹一把自己的臉,但眼淚還是忍不住飙出來,“小、小師叔……你——我——”
這修士隻哭,話半點兒說不清楚,又開口閉口地叫他師叔……
慕言不知所措,仔細打量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後的三個徒弟,見他們也滿臉不解,不禁疑惑道:“這位道友,你或許認錯人了,你可知我是誰?”
何博才狠掐了自己一把,知道自己疼了才确認真不是做夢,但大喜大悲同時在此,他克制許久還是說不出半句話。
手抖着在懷裡摸了許久,摸出來一個琥珀玉牌,巴掌大,裡面封了根白羽。
慕言隻看了一眼,倏忽轉過身去。
何博才摸不到他衣邊了,跪着挪過去又抓住他下裳的裙邊。
閻禅生默不作聲,顯然他也是認得那個琥珀玉牌的,眼角餘光悄悄看了眼慕言,又看向跪着的何博才。
擠開多餘的肉觀察他的眉眼,好似真的有些像,像小時候總愛跟在慕言身後叫小師叔叫娘親的那隻小娃娃。
有關于這人的事情,閻禅生向來不敢多話,罕見地一直保持沉默。
“小師叔……你離開時我三歲,你不認識我啦?我是博才啊師叔,你的小菠菜啊嗚嗚嗚嗚嗚嗚嗚。”
他話音剛落,閻禅生就被狠狠雷了一下,雖然不想多言,但是還是忍不住諸多嫌棄,
博才?何博才,萬劍宗幾千年出的唯一一個跟散修私奔、産子後身死道消的女弟子生下的孩子,被慕言帶回了宗門養在膝下。
那女弟子也是慕言的師妹。
閻禅生看了一眼慕言,他明顯也認出來了,背着身緩了許久,再回身時已經摘下了自己的帷帽,眼神中不無感慨,從袖子中拿出自己的手帕給他擦淚。
“怪師叔一時沒認出來,你娘太過貌美,你長大後與她......太過不同了些。”慕言不知該如何是好地說道。
閻禅生忍不住笑了聲,慕言這話真委婉,不過這小娃小時候也是粉雕玉琢一團子,長這麼大,團子沒變,粉雕玉琢倒是沒了。
也是湊巧,他們離菩提山還有一段距離,卻在中途的這座鬼城遇見了萬劍宗的弟子。
何博才哭聲卡殼,低頭看了眼自己,又看向師叔,一時不知所措,但被師叔的拭淚的動作慰籍了全身,不禁委屈喊了聲:“師叔。”
他覺得納罕,他未見過師叔摘下面具後的樣子,一直靠師叔其它部位認人,是以即使他師叔戴着帷帽擋住了臉,他也能認出來,不過他殷師叔說的沒錯,他小師叔沒出事之前是萬劍宗一等一的俊美公子。
想起殷無憂,如今再見慕言,恍如隔世一般,他心底酸澀,眼底又有了淚光。
慕言笑他,“你說你,見我有什麼好哭的,我不過在塔中多關了幾年,與你……久不相見罷了。”
何止久不相見啊。
慕言神色落寞,"我本起誓要護你長大的,如今又食言而肥了,你阿娘該怪我了。”
閻禅生眼眸微沉,心想論負人,你負的從來隻有我,倒也不必在他人面前如此貶斥自己,無端顯得可憐。
何博才吸一吸鼻涕,仔細看了看他,還沒開口就又哭了,慕言扶他起他都不起。
“小師叔,你何時……從鎖妖塔出來的?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已經……死在了塔中。”
“當年那些人都說你死在了塔中,還當着全道門的面将你的生契扔入盛陽鼎,我以為、我以為——”
“小師叔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在塔中,這麼多年你受苦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慕言見他将額頭貼在他腳面上,實在受不住了,擡手給他提溜起來,他說的慕言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說我的生契被扔入了盛陽鼎?”
不對,閻禅生擰眉,慕言的生契根本就不存在,當年做下同生咒那等有違天道的禁術時,慕言的出生八字以及生平就已經被他從地府的生死簿中抹去了,再想結出生契根本不可能,所以讓李扶枝接慕言出來時,他從來沒在意過生契的問題。
若是早在幾百年前有人想通過生契殺了慕言,那一定是做的假戲,讓衆人以為慕言死了,卻又暗中留着他的命。
閻禅生想起李扶枝說過的話,禦清的人想殺了慕言,在殷無憂死後,他們怎麼會不動手呢?
心中慕地升起一股寒意,閻禅生的目光将身旁的慕言從頭到腳打量了幾眼,見他垂眸斂去眼中的不安,手收回來,幾根手指無意識地扣住手腕摩挲,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隐瞞了什麼。
何博才一邊哭一邊小心地看着他,很是心虛愧疚,“自幾百年前殷師叔去後,無論是萬劍宗還是鎖妖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