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小姐自小體弱,性格謙和有禮,是弱柳扶風的美人,可惜家裡長輩不是好的,自小漠視她家小姐也就算了,偏偏還不走正道,貪戀權勢,和那當朝權宦勾結在了一起,做盡壞事,最後被那宦官過河拆橋,一朝家破人亡。
紅昭憂心忡忡。“我們能來這兒,是那恭家的女世子自幼喪母,恭家的老夫人想給她尋個玩伴,不知那女世子到底好不好相與。”
伊沫搖搖頭,這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了。
畫面一轉,場景由屋内變成室外,銅鑼一聲響,铿锵有力的戲腔咿咿呀呀地傳來。
面前的院子比之伊家小姐的院子要大上許多,有山有水,景色别緻,富麗奢華,在院子中央擺了一個戲台,此時唱的是一出《牡丹亭》。
廊子下擺滿了桌椅,而那位恭老夫人坐在上首,右手邊和她同坐的想必是恭王爺,左側坐着的便是鬼新娘和一位不認識的女公子。
一身紅色的蟒袍,胸前挂着一顆玉珠,頭發全部束起戴青龍玉冠,與鬼新娘身上尋常女子服侍格外不同,顯得更利落英氣一些,端坐笑着的時候又讓人覺得溫潤。
鬼新娘臉上很是拘謹,時不時偷瞄身旁的女世子,連桌案上的瓜果也不敢多吃,怕是第一次與這位女世子見面。
慕言往下一看,他仍舊被那個怪人抱在胳膊上坐着,被水沾濕的襦裙已經烤幹,怪人拿着鞋襪在他打量周邊的時候,已經給他套上了一隻。
慕言震驚,躲開他的手非要跳下去。
哪有讓人給自己穿鞋穿襪的道理!
“别動。”閻禅生手包攏住他整隻腳,不顧他的掙紮,照常給他穿好另一隻的鞋襪,連一個眼神都沒變。
若是慕言有外面那麼大隻,他想控制住他還真不容易,但現在慕言縮水了許多倍,他一個成年男子抱穩一個小孩簡直易如反掌。
閻禅生嫌他踢鬧,等整理好鞋襪後将他換另一隻手抱着,同時從案席上挑了一個糕餅塞他手裡,語氣微沉:“丫兒,安靜會兒不行?”
這副樣子倒真像哪家家長在教訓自家不聽話的孩子。
慕言心中愠怒,尤其聽到他喊那聲稱呼,即使再不為外物所動,此時也羞紅了臉,想将手裡的餅砸他臉上。
他正要扔時眼角餘光看了一眼那張糕餅,一時愣住,糕餅上面撒滿了芝麻和白糖,這讓他捕捉到了一絲熟悉感,盯着手裡的餅半晌,突然将它從中間撕開,裡面果然是紅糖的流心,這種感覺實在太過奇怪,他轉頭盯着抱着他的人看,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
“你這人真是好生奇怪,好生無禮。”
閻禅生瞥他一眼,慕言低頭看自己的餅,那流心快要從餅上落下去滴在襦裙上,慕言在它真的滴上去之前,還是拿到嘴邊,對着沾滿流心的餅邊緣咬了一口,眼睛轉而去看戲台上的那出牡丹亭。
怎得突然變安靜了?
閻禅生心中不解,但他面上沒表現出來,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去擦他沾上紅糖的唇邊。慕言微頓,但還是沒像之前一樣鬧騰,也不去看閻禅生,隻安安靜靜地吃餅。
“這出戲唱得真好,雖然過程坎坷,但好在結局美好圓滿,有情人終成眷屬啊。”恭老夫人感慨道,被這出戲感動到流出幾抹眼淚。
伊沫小心翼翼地附和,“是,這杜麗娘用情至深,感人肺腑,幸而柳夢梅也不是那狼心狗肺的小人,兩人能締結秦晉之好,實屬應該。”
她話音剛落,便聽身旁的女世子笑了一聲,聲音溫潤,“他們能走到一起自然是好,但再好也不過是話本裡的故事,現實裡可當不得真,杜麗娘相思成疾去世,别人歎一句情深,我可得罵一句傻子了,就像苦守寒窯二十年的王姓女子一樣,人生在世不隻有情,勵精圖治,造福一方,大江南北,吃喝賞玩,天上地下,修禅修仙,哪一樣不比男女歡愛來得有意思?”
伊沫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尋常閨閣之女都被教導如何嫁一個好兒郎,将來相夫持家,博得一個好名聲,女兒郎也愛幻想将來嫁得一個心意相通的丈夫,還未有人敢如此大膽地貶斥男女深情。她心中受到沖擊,看女世子的眼神也變了些味道,由原先的拘謹變得有些好奇探究。
“你将來是要繼承這王府的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被你爹爹慣壞了,伊兒可不能跟着她學。”恭老夫人笑罵道。
女世子恭謹玉沒反駁,隻是看向身邊的伊兒時眼睛裡流露出無奈的笑意。
鬼新娘以帕掩面,眼神避開了,過了一會兒,又瞧了回去。
她們之間的氛圍奇怪,閻禅生此時終于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心中有了幾分了然。
畫面再轉,鬼新娘與那女世子日漸交好,甚至同吃同住到了一處,讀書習字也由同一個夫子教導,女世子想必受過仙門的點撥,每次展示仙法時便引得鬼新娘看她的眼神更加深刻了些。
慕言還在吃流心流得滿手都是的糖餅,閻禅生頭疼,他不知他懂沒懂,但看他面色如常,估計是沒懂,不禁擰眉将他手裡的餅搶過來扔掉,拿手帕給他擦幹淨,但是看他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帶了幾分探究。
紅糖沾他臉上像隻髒花貓,慕言估計也覺得自己現在不體面,将襦裙别着的手帕抽出來自己擦手,安安靜靜的樣子倒真如幼時一樣。
吃食也總愛甜了吧唧的糕餅。
閻禅生心裡别扭,勉強覺出他幾分可愛,捏住他臉頰上的肉忍不住扯了扯。
‘他現在很小。’
體内的“惡種”突然開腔。
閻禅生回神,“有事兒?”
‘你應當慎重一些,他......受不住。’
閻禅生起初不明白,但過了幾息突然感覺出一絲不對味兒,無語至極:“......你是不是有病?”
“惡種”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腔調,但他此時好像看了一眼閻禅生。
‘吾認為現在最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