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傑縮了縮脖子,差點把口香糖咽下去。沒咽下倒是被口水嗆了,不住咳嗽,面朝車窗背對尹容縮成一團。
爆炸現場是個革命紀念館,平時沒什麼人,此時四面八方圍過來看熱鬧的人群。
消防比他們分局離火場遠,他們趕到時消防員還沒到。
他們需要把人群趕遠,防止爆炸未竟;而陳俊傑三心二意的四處跟人唠嗑,打聽什麼。
尹容在疏散人群時發現幾個館内工作人員。
“火警鈴響了,我們趕忙往外跑,跑出來半天連煙都沒見着,正想哪個娃子惡作劇,就要回去,這時候轟的一聲!”幸存的館内工作人員十分亢奮,“幸好啊!”
不是惡作劇。尹容認為是爆炸預告犯觸動了火警。
說不定他現在還在人群中盯着後續進展。
尹容四面環顧;
人們短暫的交頭接耳,而後抻長着脖子,神情呆滞又憧憬,豔紅的火光把他們扭曲成模糊又粗粝的線條——
消防車尖叫着轉過遠處的街角,此時一個身影沖破人群的黑潮,一頭紮進了火海中。
尹容驚詫不已,他沖進去幹什麼?
“陳俊傑!”李不成喊道,“小陳進去了!”
他邊喊邊驅趕人群給消防車讓道。
消防車停靠,李不成告訴他們裡頭剛進去一個警察。
兩個全副裝備的救援人員沖了進去;然而消防車設備陳舊,好不容易接上水,水壓也上去了,火未滅多少水壓又不夠了。
式涼組織消防員和圍觀民衆向附近居民借器皿,桶提盆端瓢舀的,總算阻止了向周邊民宅蔓延的火勢。
尹容撂下皮桶,再度看向四周,方才那一張張他覺得麻木模糊的臉,個個大汗淋漓,滿懷憂慮舒展後的歡欣。
一身濕、滿臉黑,肩膀還被燙去一塊皮的陳俊傑被救援人員架了出來,他們懷中抱着個孩子,孩子臉上蓋着浸了水的碎布,被送上消防車對面的救護車。
火勢完全控制住了,式涼同消防和館方交涉着什麼,尹容跟在李不成後面,去看人員傷情。
“你沖進去幹嘛?”要不是看護士正給陳俊傑包紮,李不成準削他一頓,“用生命考驗消防員兄弟?!”
破衣爛衫的陳俊傑用濕漉漉的袖子抹了抹臉,在熏黑的臉上留下幾道滑稽的道道。
“老李家的小雪,她爹在章剛強的廠子上班,最近失業了,更常打她,她晚上不敢回家就溜進這,在塑料烈士的假屋子裡睡覺。問了一圈,外面沒見她,”他随口說,“就去找了找。”
李不成态度有所緩和:“你倒是打個電話,問問她在沒在家再進去。”
“她家沒電話,鄰居家倒是有。她爹見天喝酒,她媽她姐姐整天打零工賺錢,家裡沒人。”陳俊傑咧開嘴,滿不在乎地說,“不用管我,我這賤不喽嗖的命,死活都一樣。”
尹容偏頭不看他那張可笑的臉,又聽見他問護士有沒有對象,還說是給李不成問的。
這個人,工作不上心,不尊重生命,他揭露、嘲諷,把一切都變得可笑,對任何事物都無敬畏之心……
“你為什麼救她?”
陳俊傑頭也不擡:“有什麼為什麼。”
尹容就知道問也白問,可還是忍不住:“你不是不在乎嗎?”
“什麼在乎不在乎的,”他活動了一下,跳下救護車,“身體就自己動起來了。”
“……”單細胞生物。
第二起爆炸發生,式涼所在的專案組冬香閣是去不成了,組員們趕來勘驗現場,順帶移交第一起爆炸案的取證和屍檢。
第一起爆炸不是預告犯幹的,故虎頭街道分局另行立案,給李不成主辦。
諸多手續文件讓所有人都有的忙了。一行人經曆了爆炸火災精疲力盡,仍然得一個不落的回警局加班。
尹容在後院停好那輛破車,拖着腳步回工位,身體困頓而神經興奮,思緒亦有些紛亂;筆尖停在報告紙上,半天沒動地方。
倒是旁邊式涼,筆掃一大片,好像寫過幾十年文書一樣,沒多會就趕出來了,開始整理第二起爆炸的現場勘驗記錄。
衆人在警局通了個宵,尹容是第一次,他們已然很熟練了;掃出一塊幹淨地,鋪兩張報紙蓋着衣服就睡了。
尹容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再一睜眼,天已大亮。
老宋的大嗓門子近在耳側,他卻才聽見。
“我昨天下午跑案子去了,你上哪躲清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