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訪了全城所有中學以上學曆的人家,”老徐不乏驕傲地說,“一天就全問完了。”
尹容隻覺得文盲率真高。
陳俊傑嘴不連大腦,張口就跟躺他隔壁的李不成說:“他跑這類牽扯到官商和知識分子的案子腿可勤了,好給人賣面子。”
李不成踹了他一腳。
老徐耳背沒聽見:“有兩個重點關照對象,修過工業大學彈藥工程專業,一個重病,一個公職在身,都不大可能是預告犯。”
“那個紀念館,”尹容忍着骨頭的不對勁坐直身體,“什麼時候建成的?”
老宋摸摸下巴:“有二十年了吧。”
老徐知道得更清楚:“二十年前是公社,貼大字報、鬥人開會的。”
“是了……”
預告犯針對的不是個别人,也不是群衆,而是特殊場所。
“我對預告犯的側寫全錯了。應該查二十年前至今故去的,他們身邊的人,男女不論。”
老徐擰起眉毛,尋思哪輪到他一新來的指點偵查方向,也不管他說的有理沒有。
李不成簡單洗了漱,正準備去整口吃的,聞言站住腳:“我感覺章家的第一起爆炸案,不大像林城連環兇犯。”
李不成跨過走道上又睡死過去的陳俊傑,翻看昨晚整理的章家爆炸案。
“他以前的手法要更一目了然些,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但是這次如果不是炸彈客提前疏散人群從而露出了端倪,章家爆炸肯定就歸結于炸彈客了,他開始轉變作案風格,試圖減弱存在感,低調了起來,是因為先前差點被孟哥他們抓住,吓怕了吧?”
尹容不認為,也想不通;章剛強的頭遲早被發現,搭預告犯的順風車拖延那一天兩天的有什麼用?
“你怎麼知道,”洞若觀火的式涼忽然開口,“這起案子是開始?”
“如果之前他把自己想殺的人捎帶進别的兇手案件裡,并且一直十分成功,至今才露出馬腳,甚至是他故意暴露出來,挑釁警方。”尹容反問。“那你說他為什麼一邊張揚地稱自己為申冤,大張旗鼓報複殺人,一邊細心掩藏,悄悄殺人,出于什麼心理?”
沒聽到回音,尹容轉頭,發現他早已整饬完畢,開始工作,不像通了個宵。而且不知何時他出去了一趟,因為他桌角的水杯裡插着一把毛絨絨的蒲公英。
對了,他亡妻的紀念日是今天。
“回來了……”
李不成捂着叫喚的肚子晃蕩到門口,又直直退了回來,慌慌張張地喊了聲:“回來了!”
老徐一聽,比他還慌,眼不離門,像個在此處穿梭數年的盲人一樣,迅速摸回自己工位,跟李不成老宋一樣埋頭假裝在忙。
連陳俊傑都夢遊似的回自己工位趴。
尹容摸不着頭腦,和同樣不解亦不表現出來的式涼,看着一個矮小身影邁着均勻急促的腳步出現在門内。
來人身穿全套警服,平底鞋,齊耳短發,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神情平常,把提着的兩大兜早餐放在最近的桌子上。
令尹容震驚的是,平素餓狼一樣的這群人居然沒一個搶食的,而是一個接一個的,堪稱溫文爾雅的領一份,并緻以歡迎的問候。
“回來啦姜局。”
“姜姐真好。”
……
陳俊傑依舊趴在桌子上,笑着說了聲“薇姐好”,繼續睡。
“昨晚大家辛苦。”
她自己挪了個凳子,坐在式涼桌旁。目光掃過他杯裡雪白的蒲公英,嘴角不易察覺地一動。
“我去省裡幾天彙報工作,我不在的時候有些人興什麼風作什麼浪,”她視線不輕不重地刺向老徐,“局裡外上下在編不在編百來号人,哪個我心裡都清清楚楚。”
死寂。
李不成捧着早餐,慢慢咽唾沫。
“這幾個月上面特别看重,治安風紀抓的嚴,也是不巧我們案子比往常還多還難,大家克服一下。數據好看,年底獎金也不會少。”
她并不疾言厲色,可是有種無形的壓迫,讓坐她對面的尹容沒法擡頭直視她。
“都吃吧。”
她起身,拍了拍式涼的肩,把凳子挪了回去,走進警局最裡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