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急救電話了嗎?”
向含微扔下垃圾,蹲在式涼旁邊,伸手但不敢碰他。
“心髒病還是——”
“毒瘾。”
式涼隻希望他少管閑事離遠點。
然而他沒走,猶疑片刻又問:“那我通知你家裡?”
他聲音在式涼耳邊愈發飄渺,伴随着幻聽的佛經吟誦聲,式涼失去了意識。
向含微卻不打算放着他不管。
他有個遠房表姐被誘騙吸毒,他知道戒毒有多困難痛苦,在極度渴求錢時人和家庭會變得多麼分崩離析。
之前他就從賀虞那聽到很多關于陳世良的事了。
她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人,這人能把人際關系維持得這麼好很厲害。
可是她知道他有毒瘾嗎?
沒聽她提過……
“你在垃圾箱裡迷路了?!”老闆找了過來。
“對不起,我今晚請假。”
向含微忐忑緊張地編造理由,不自覺語氣生硬得像通知一樣。
“我小叔喝癱了,請借我你的三輪,我好送他回家。”
老闆刀子嘴豆腐心,罵了兩句就借了。
他可能瞞着家裡人毒瘾的事,這裡離他家還遠,向含微就近把他拖回了自己家。
滿身熱汗未幹,沉重的上身壓在他腿上,他暫且無力推開,坐在玄關歇氣。
用3g網搜怎麼照顧患者渡過戒斷,說法不一。
向含微長出一口氣,好歹把人拖到了客廳。
摸他額頭發熱,準備濕毛巾總沒錯。
他踢開地闆上的雜物,弄了涼水和毛巾回來。
擰了擰放到地上的人額頭上,他自覺任務完成,沒什麼可做了,就坐在水盆邊手機裡的查看上百條郵件。
都是些一眼虛假的消息,竟然還有嘲諷和詛咒。
他撂下手機,删郵件删得拇指發疼。
這樣海底撈針怎麼行得通啊……
天黑得徹底。
事物失去了邊界,全部一團混沌。
身邊人有了動靜。
向含微用手機屏幕的光照了照。
毛巾早已滑落,打绺的黑發蓋着那張潮濕的臉,眉宇間流露出些許忍耐痛苦的神色,不知眼睛是睜是閉。
上次見這個人時,向含微無法想象眼前的場景。
因為他像大地一樣厚重沉穩,眼神又偶爾流露出倦怠和不以為意,抽離而遙遠,似乎那讓他給人以容易親近之感的廚房、朋友、女兒,不僅不是他的歸屬,還與他無甚幹系。
最讓他羨慕的是這個人由内而外散發出一種捉摸不透的遊刃有餘。
出于繪畫專業的素養,他對接觸的有意思的人都會這麼試着在心裡抽象地描述,給對方畫像。
但這個人氣質複雜,他不大能描述出來。
室内漸漸有了月光,黑暗的潮水從周身退去。
地上濕冷,向含微困了,也沒有力氣把他搬到沙發上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醒,盯着他發愁。
他的臉部線條被陰影加深後更像志怪傳說裡化形的狐狸。
茶幾上有鉛筆和沾着幾點神秘油漬的白紙本。
向含微把它們拿過來,借着虛弱的光線描摹。
打完草稿,勾出大緻輪廓,剩下眼睛,他想畫睜開的。
但當它睜開時,他反應過來,自己未經允許把身體不舒服的人當石膏像有點沒人性。
那雙眼睛雖然睜着卻不聚焦。
他放下紙筆,撿起毛巾放進水盆。
重新敷上之前,向含微碰了碰他額頭。
還是燙。
向含微收回手,去擰毛巾,不想被他抓住了手腕。
式涼一再聚集目光,模糊看到被月光鍍上一層霜色的木地闆,物品在上面投下深淺不一的焦痕般的陰影,其餘籠罩在酸梅湯一般的黑夜中。
感到額頭被冰了一下,濕潤的手的觸感轉瞬即逝,式涼從昏沉中醒了神,這才聞到股淡淡的魚腥味。
他握住那撤走的手,拉向自己。
“你來遲了。”
“啊……”
向含微被他一扯,整個栽進他懷裡。
“吃什麼都治不了,陪我待一會兒就好。”
他嘴唇動了動,但這句話沒有說出來。
系統聽到了。
想說的話轉換成了心音,宿主戒斷嚴重的時候也時有發生。
不止語言中樞,他的身體裡的時間也亂掉了,意識迷失在記憶裡,停留在過去某個節點。
系統根據台詞檢索,宿主應該是回到了在海島定居的第二年,冷流過境,氣溫驟降,他得了重感冒。
海倫的魔法對此不起作用,因為人魚會受傷,但不會得病。
備的感冒藥療效甚微,海倫抓各種魚蝦海參海龜給他,寄希望于吃了能緩解他的症狀。
向含微被他抱在懷裡,身闆比他窄一溜。
試圖掙脫,沒找好發力點,失敗了。
低頭看了一眼,剛才走得急,居然把魚生店圍裙穿回來忘了脫。
擡頭擡不起來,被他下巴杵着。
賀虞的頭發半年沒剪,長短現與向含微的相當。想到他可能把自己當她了,向含微有點起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