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意然的論文除了内容無可指摘,格式文法錯字問題一堆,指導教授稱其為金上裹屎,便讓她帶的研究生幫忙。
她不太了解辛意然那個分支的研究,有些怕不是錯誤而是專業表述,常來找他,久而久之成了編外成員,大家都叫她聶師姐。
辛意然一大早來,就見式涼和她貼在一起,旁邊挂着條褲子。
他當即臉色一綠,大喝一聲:“幹嘛呢!”
“錄個步态數據你激動啥。”
式涼的新算法可以收集使用者習慣進行調整。
數據樣本更廣泛模型更完善。
在他幫助下,她摘了緊身秋褲上的貼片。
從采集範圍走出來,她不滿意地捏了捏自己大腿,穿上外褲。
“虧你做的還是康複醫療,翁陽的人文關懷你下輩子都學不來。”
“他能做也是我批準的好吧。”
辛意然毫不心虛地趕走她,扭頭拿出三根夾心餅幹讓式涼選。
式涼抽了一根,上面刻着字。
“電影。”辛意然好像事先有約定似的底氣充足,“你選好了我們就去看吧。”
“我們?”
“别忘了我在追求你。”
“……馬上展賽了。”
“不費時間的,勞逸結合。”
從早上軟磨硬泡到了下午,式涼答應了。
是部爛片。
爛到辛意然不忍直視又好奇後面還能怎麼爛,式涼則很久沒睡這麼香了。
從影廳出來辛意然嘟囔了一路。
幸好晚餐的拉面和他上次吃的味道一樣好。
接着辛意然拽他逛街消食,拐進一間眼鏡店,自顧自挑鏡框往他臉上比,說是要獎勵他這段時間的辛勤勞動。
式涼稍不留神,眼鏡就被他摘去。
等待店裡換新框期間,辛意然付了錢,回休息區挨着式涼坐,繼續罵那部爛片,胡攪蠻纏要他這個選片的負責,講個有意思的故事。
式涼默然良久。
忽然想到了含微客串的那部電影。
類似的世界的故事價值觀和感情比較共通。
他把劇情提煉了一下講。
聽到最後,辛意然不住眨眼,撓眉毛摳臉。
盡管努力掩飾,他眼睛那麼大,店裡燈光那麼亮,式涼很難看不到他眼裡的淚光。
不經意微微眯起時,竟與式涼記憶裡電影院的黑暗中的一雙淚眼有片刻重合。
式涼站起,差點碰掉店員遞來的眼鏡。
辛意然不明所以,拿上東西跟出去。
“怎麼了?鏡框實在不喜歡給你換回去。”
他突然停步,辛意然結結實實撞他背膀上。
果然和女生不一樣,骨頭碰骨頭,辛意然疼得眼飙淚花,感覺跟聽故事聽哭了是不相上下的丢人。
偏偏式涼還不繼續走了,回身握着他兩肩查看他情況。
“撞哪了?”
“沒事……睫毛進眼睛了。”
辛意然一眨眼,豆大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
“聽、聽說眼淚裡有止痛成分,我有個前女友一哭就停不下來,可能對流眼淚上瘾……還有個前女友一吹風就流淚……”
提什麼前女友啊,辛意然閉嘴了。
式涼在他肩膀上沒有摸到問題,給他撞疼的位置按了按,似有所緩解。
辛意然享受着他的矚目和按摩,驚喜于這意外收獲,琢磨着還是挺有戲的,把他突然離開的疑團忘了個幹淨。
“回學校吧。”
“才八點,你要睡覺不成。”
“嗯。”
辛意然看他像看外星人。
“戴上你的新眼鏡,再陪我玩會兒。”
式涼這才注意到他選的鏡框,是銀腿細黑邊的半框。
原來的鏡腿很松,容易下滑,這個戴着輕且貼合。
商場的另一邊擺滿了街機,電子音樂和遊戲音效混成喧鬧的組曲。
在這個遍布數碼信号和計分器的天地,辛意然忘俗地徜徉,方才的眼淚像潑在太陽地的一瓢水,不留任何痕迹。
難怪他喜歡玩樂。在毫無意義的玩樂中,他比平時更加天經地義地快樂,這時的他表情誇張,是拍他醜照的好時機,卻也是式涼這個上輩子專拍風景的業餘攝影師最想捕捉的人類瞬間。
一個人到了十歲以後,尤其是住在城市裡的,再難有這股子生氣了。
真正的優點似乎都是與生俱來的,很難想象樂糖做出他的表情。
也因為是天生的,辛意然對他的美沒有功勞,不負有責任,不如說是美和快樂通過他展現。
因此式涼欣賞他這一刻的美,但不欣賞他。
當然,沒人需要他的欣賞。
他就是無法停止思考。
他在戰場見得最多的,是那些深藏痛苦對命運迷茫至極的面無表情的臉。
和平的城市是集群的呆闆,邊緣的地帶是批量的痛苦。
快樂如河沙中的金粒,成形條件嚴苛故而稀少。
“别傻站着啊!”
辛意然推他上雙人跳舞機,式涼還沒搞懂規則,機器發出的聲響也讓他耳朵不舒服,最終分數慘烈,辛意然笑他笑得很過瘾。
到了拳擊測力機前面,辛意然用盡全力也不到式涼普通一擊的一半。
“機器不準。”他拼命給自己找補,“發力角度不對。”
又試兩次,一次比一次分低。
“完了,你給我撞壞了,我下半輩子可怎麼辦啊!”
面對他拙劣的碰瓷,式涼莞爾:“你要我怎麼辦?”
“以身相許嫁給我。”
“你還是起訴我吧。”
測力的敗北令辛意然耿耿于懷,要式涼帶他一起晨練。
見太極快打還挺像武術的,他也要學。
此前他心裡太極約等于廣場舞。
式涼以為他三分鐘熱度,他卻堅持了下來,飛到幾千裡外的城市參加機器人展賽,到飛回來,一天都沒落下。
可惜他在跳舞機上那麼靈活,武術卻沒什麼天分。
式涼不清楚的是,辛意然是故意不記動作,等做錯時他來給自己矯正。
對言語調戲聽而不聞,肢體接觸點到即止。一本正經,加上新眼鏡,很有禁欲師父的感覺。
辛意然連隐藏自己的龌龊想法都覺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