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上去後就沒了聲息。
希兒表面漠不關心,時不時往閃着幾個光點的空洞黑暗瞅兩眼。
路路看到她衣角搭在窗沿:“你還好嗎?”
“大體安全……”
她的聲音在甬道之間幾番波折,變得似幻似真。
“你們上來的時候小心點窗台上這種苔藓還是蕨類的東西,種子會像蜱蟲一樣紮破薄衣進到皮裡。”
他們陸續抓着繩子攀上去。
窗台簡樸而寬大,某種暗紅色血鏽似的半死的植物同時生長于窗子裡外。
透過玻璃看不到裡面的情形,三扇窗都無從着力,不知是反鎖着還是鏽蝕住了,打不開。
穆恩蹲在窗沿,肩膀上割破的衣物下,皮膚沒有傷痕,而有個明顯的凸起。
她拿着小刀,遲遲沒動手剜出那東西,而望向式涼:“或許用魔法能逼出它?”
式涼的手懸在凸起上方,光芒閃爍,它竟肉眼可見地膨大起來。
穆恩拼命忍着才沒叫出來,渾身顫抖。
“它在啃我的骨頭。”
希兒仿佛聽見了喀吱喀吱啃食骨肉的聲音,頭皮發麻,奪過小刀,抓住她的肩膀。
側邊滿是那種裹着陰毒種子的植物,穆恩不敢往後退。
刀從凸起根部斜紮進去挖了一圈。
剛才可能是錯覺,這回是真的鑽到骨頭了。
那吃魔力的東西被硬生生剜了出來。
血流滿了她一條胳膊,式涼及時施魔法止住了,沒了肉斷了筋的肩膀開始愈合。
穆恩心有餘悸地踩住它。
碾了又碾,沒碎。
并且傷口也愈合不全,一絲血線仍連着那東西。
式涼從飲用水過濾器拆下玻璃罐,和穆恩配合扣住它。
像一塊剛挖出來的器官,醜陋,粘糊,散發腥臭,裹着像是毛發又像是筋膜的東西,血線連在它的正中。
“你們見過矮人死胎嗎?”希兒說,“這就像縮小版的那玩意兒。”
“你怎麼見過的?”穆恩問,肩膀還隐隐作痛。
“踩不死還戳不死麼。”
希兒剛把刀尖伸進罐沿與窗台見的空隙,腳下的植物動了。
卷上刀尖直奔她的手。
她尖叫亂揮,削去了其表皮,露出裡面包藏的種子,細胞一樣嫩紅色的、密密麻麻的。
式涼指甲戳進窗子上面的縫隙,上面也有那種東西,也動了起來。
使用增強力量的魔法,窗子紋絲不動。
希兒拿穆恩頂着,因為那些植物不試圖寄生她。
路路中了招,捶窗窗不破,他哭着喊着要爬下繩子。
也有植物直往式涼的手腕上爬,褲腳裡鑽,但沒能在食肉藤都腐蝕不了的皮膚上找到突破口。
式涼想到什麼,開始詠唱時間暫停的超高階魔法。
窗子依舊沒動。
“路路,對窗戶施重力魔法。”
式涼教了他好幾次,他嫌麻煩一直讓式涼施,反正魔力是用他的。
他不笨,會是學會了的。
就像個雛鳥一樣,越是慌忙的境地,他越是盲目聽從式涼。
而式涼也往往是對的。
雙重魔法施在上面的瞬間,窗戶輕易就開了,式涼用力過度,它發出巨大的砰的一聲撞在下方(原是上方)的窗沿,玻璃直顫。
穆恩和希兒想不了那麼多,一頭紮了進去。
路路調動魔力助長了腰上的寄生物,被吓得腿腳發軟,式涼抱着他進去的。
沐浴在久已不見的光明中,他們睜不開眼,失語了一陣。
沒了魔法,式涼聽到窗戶自動合上了。
他摸了摸路路的腰,鼓了個大包,像移位到側腹的孕肚。
“疼嗎?”
“有點。”
可能是那東西沒吃到骨頭,感覺還能忍受。
穆恩身上的血線把那玩意也帶了過來,它徑往上面掉,安生得很,玻璃罐不知哪去了。
希兒要把它斷開。
穆恩卻不讓。
“不能斷,也不能弄死它!我感到威脅,它好像連着我的命脈!”她自己也不敢置信。
“紮死試試,”希兒仍舉着刀,“你死了就算你說得對。”
一活動起來,她才發現,穆恩的動作比她靈活,自己則像是纏了線的娃娃,被四面八方拉扯着。
并且幾個人都腳不沾地,飄在空中。
“怎麼會……我還以為我狠狠摔在地上了,身上才哪都疼。”
腳底是泥土色的天花闆,頭頂有些桌椅,細看是個擺設着粗陋家具的房間。不過是颠倒的。
“你們也感覺頭重腳輕,像被車裂了一樣嗎?”
路路自覺是個危險的病人,隻敢輕輕地搖頭。
式涼也不覺得。
“隻有我?”希兒抓心撓肝,“不行,我感覺五髒六腑位置都不對了,怎麼隻有我這樣?”
式涼像身處太空中一樣,順着牆爬到窗邊。
不止塔内是白天,塔外也是白天。
往上,能看到成群的勞工汗津津的脊背,負着裝滿石塊的笸籮向下,背着廢料爬上,往來不息。
對于勞工本人來說上下是反過來的。
外面是早晨,他們在建造高塔。
頭頂的窗台種滿了四葉草一樣綠油油的小菜,小番茄,還有羅勒一類的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