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槍的動向,魔法的光芒,直指圍觀的平民。
刹那間聲音遠去了。
式涼雖然在看,卻不能理解上演的一切。
血;
高人和矮人鮮紅的血,樹人翠綠的血,巨魔天藍的血,地精亮紫的血……
一個個形狀不一頭顱,一顆顆鮮紅的心髒,一團團血肉模糊的器官,被納上祭壇。
祭壇中部是空的,巨大的空缺很快被填滿了。
華服的健壯的祭祀者們,不知是被魔法禁锢,震驚心碎,還是被吓破了膽,一聲不吭地跪在原地。
蘭斯.耶铎利特依舊站在祭壇前,大睜着雙眼,死死凝望着塔頂,血紅的眼淚從眼眶溢出,滴在黑袍上,消失不見。
人群數目驟減了一半,卷刃的刀槍劍戟棄置于地,碎布與首飾混着斷肢肉屑将地面塗抹得看不到一絲本色。
士兵們摘下了頭盔。
無一不是精靈。
光精靈面無表情,暗精靈流着血淚。
由這些人去屠殺一般種族的老弱病殘,怎會不快。
式涼也終于看到了噩夢會議中的那些決策者。
他們跪在聖像腳前的盛滿鮮血和内髒的祭壇下,高呼:
“天使!息怒!母神!息怒!”
蘭斯.耶铎利特站在他們前面,倒像他們在跪她。
跪在最前面的一席白袍的契瓦直起身,念起了禱詞,同時抽出長刀。
她垂下睫毛,留下最後的眼淚。
契瓦揮刀,削下了她下眼睑以上的部分。
她的身體倒在祭壇上。
契瓦平端她的頭骨,奉到聖像腳下。
塔頂忽地洩露了一絲天光。
人們大喜過望。
道道龐大陰影略過,将光線遮了一遮。
零落的秋葉一般,龍紛紛從塔頂飛下。
為首的龍族化為人身,悲痛欲絕地抱起聖壇上蘭斯.耶铎利特的殘軀。
她便是噩夢中在殿外與蘭斯談話的那位。
“你不是說你不會有事……為什麼同意這種荒唐的祭祀?為什麼站上祭壇!”
一字一句都痛得要瀝出血來。
契瓦轉過身,語氣為難:“請不要如此高聲,放下祭牲,你在亵渎神聖。”
龍族與暗精靈們瞪向他,他卻笑着仰起頭。
“洪水退去了!恭迎光明的賜福吧!”
光芒愈來愈盛。
一如噩夢的最後。
流血漂橹,暗無天日的景象被光明覆蓋了。
“聽——”
沐浴在璀璨光芒中的契瓦不染纖塵。
“天使們在笑呢。”
式涼打了個寒噤。
與其說那是笑,聽起來還有歇斯底裡的哭聲。
多重的哭聲疊着笑聲,響徹天地。
和贅生物發出的一模一樣。
塔和重力是颠倒的,因果也是颠倒的、逆時間的,所以路路說反了。
并非哭聲之後有的洪水,是洪水之後有的哭聲。
也不是路路膽小。這聲音能把聽過的任何生靈吓得肝膽俱顫。
強光中,式涼擡起頭,什麼都看不到。
試着運轉魔法,能看到一點了。
和夢中相同的,生滿光翼長滿眼球的肉瘤,那是……天使。
羽翼振動時,他看到翼骨上是一張張狂笑的嘴。
它們吞噬了彼此,成為了一個嗎?
光明,無邊無際,漫無盡頭的灼人的光明,長久直視它讓式涼幾乎要瞎了。
他不由低下頭,扶着祭壇,不經意碰到了壇中支出的斷肢。
能與這個時空的人和物接觸了。
原來是從這時起,時間随日夜不息的光明灌滿了整座塔。
各色血液交融氧化成混濁的黑灰色,塗滿了聖像腳下的廣場,這裡成為了金門所在的表盤。
盛滿屍首的祭壇成了金門。
祭壇接收的籌碼自然是祭品。
所以在金門前必須賭上内髒,獻祭自己。
不存在偶然。
至少這座塔裡不存在。
發出了天使哭笑聲的贅生物,能夠同時在塔内外存活。
它們是他們在這遇見的最像生命的生命,其餘不是幻影就是受懲的傀儡。
如果,它們是天使的化身……
如果,它們念的有意義,并且說的是它們最喜歡的。
式涼聽話隻聽音不懂詞義倒幫上了忙。
“嘟”“哒”“謝”其實是:賭,打,血。
念着這些的不像會為這場面而哭的。
詩中提過“兩極”,光暗精靈,哭聲似乎在笑聲之外。
應該有光暗兩派天使。
哭的顯然敗了,說不定死了。
剩下,高懸于頭頂之上的巨大畸胎,大概是光天使。
它們在神沉睡時造就了這個神宮。
式涼想的沒錯,不會有人能平安無事地從這兒出去。
當然,有人出去過,還帶出大量金銀珠寶。
有出才有進,那些人是它們随機放出去的魚餌,引誘更多的人來這所謂的神宮——它們的屠殺遊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