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說好了。”式涼點點頭。
“……别陪她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有什麼不好的,想成為什麼就成為什麼。等我當上首相,我們就聯手篡她的位。”
“好啊,竟然當着我的面密謀篡位,”希兒沖路路的方向大喊,“衛兵!”
衛兵半夢半醒地翻了個身,把被太陽烘熱的一面龍皮埋進草地。
空氣中氧氣濃度很高,四季如春,一夕氣溫開始有了變化。
式涼觀察了許久的天象和土地,認為環境和地形可能要發生變動。
希兒正好在這待膩了,便負起一國之君的責任,号召她的三位臣民搬遷。
盡管沒有飛禽走獸,還有蟲、細菌和毒草,稍不注意也有危險。
穿過叢林,行過草原,趟過溪流,越過高山,他們發現了一片海。
氣候适宜而穩定。
海水雖然不苦了,卻是鹹的;
不過附近能收集到淡水。
海中有不少奇特而低能的生物,味道還行。
他們也實在累了,于是停止了旅行,在此定居了。
路路曾積攢好體力,飛了一周回到原來的地方。
大陸是連在一片的,他們從一端去到了另一端。
那裡果然發生了地理變動,雲層密不透風,閃電雷鳴不停,暴雨傾盆,未曾停歇,植物被摧毀殆盡。
沒準哪天這邊也會發生地震海嘯。
當下它是風和日麗的。
新世界的時間不一樣,式涼并不想按天過,但穆恩想知道,他教穆恩方法。
她慢慢算出現在一天的時長相當于從前的三天,每年有五百多天。
希兒好奇式涼怎麼知道方法,式涼用上古時期暗精靈留下的典籍解釋這些知識的來源。她相信了。
魔法還能用,但沒那麼好用了,像失靈的打火機。
有時要镌刻魔法陣輔助才能催動。
海一成不變,日複一日,不知不覺時間流逝了許多。
穆恩開始思索生命的起源。
腳邊的蕨類,海裡被沖上岸的卵生生物,再往後會變成什麼?
“稍微理解了神為什麼要創造那麼多生命,這樣的世界的确有些單調。”
“你想生孩子了?”希兒警惕地看着她。
不是她說,穆恩還想不到那,她陷入了深思,瞅向前方海灘上準備晚飯的式涼。
龍族和大部分種族有生殖隔離,暗精靈是從精靈母樹上結的,和人類能生嗎?
式涼忽然後背發寒。
回頭發現她倆眼神詭異地看着他。
晚飯的時候,希兒問:“你還記得咱倆的婚約嗎?”
“忘了。”
“你想人類在這片大陸壯大起來嗎?”穆恩問。
“你們自便。别帶我就行。”
路路不知道他們閑聊的氣氛為什麼有點凝重,他得抓緊搓麻繩,不然要穿葉子了。
他邊搓繩子邊打嗝,吃多了果子,嗝是果汁味的。
穆恩被這個命題吸引,并沒有繁衍欲。
希兒在警惕穆恩和式涼的關系。
于是式涼表态後就都不提了。
不過穆恩還是對生命的走向耿耿于懷:“神刷新了世界,獨獨留下了我們,是希望我們做什麼?”
“她已經結束了自己和自己創造的一切。”路路插嘴。“留下我們就是報恩吧。”
“她結束了一切。再沒有神了麼?”
“有的,蘭斯說有的,所有世界的神,所有神的神。”路路招手叫式涼來。
“那個神也會想結束嗎?”
“他結束過。”式涼回。
“那我們怎麼還在這?”
“因為‘兩極’,結束與開始并肩站立。”
“創造這兩極的不是祂嗎?”
“是祂。祂創造如此這般,也被這般如此創造。毛線繞來繞去,滾成一團,祂拆不開這個毛線團。”式涼說,“因為這個毛線團就是祂。”
至于生命的起源和意義;
式涼說,他們在吃的這些魚會慢慢成為陸上動物,最終進化人也說不定。
希兒聽進去了。
每每抓夠了吃的魚,希兒就沿着海岸線巡邏,有生物爬上岸或擱淺,都給一腳踢回去。
心情好的時候說:“好好進化,進化得好點。”
心情不好的時候揪起來啐一口再扔回去:“别幾把進化了!”
暗精靈和龍族是長壽種族,不知為何,希兒和穆恩衰老也很慢。
七百年間,這片海少數時候不是那麼平靜。
他們搬遷了幾次,再回到這時,她倆老到不能更老,在甯谧中先後逝去。
希兒對身後事沒提任何要求。
穆恩說要是把希兒埋在岸上,就給她海葬。希兒海葬她就火葬。總之死都不跟她一塊。
她當着希兒的面說的,希兒喘氣都艱難,還用四五種修辭嘲笑她記仇。
于是穆恩再次強調,她倆的埋骨地越遠越好。
式涼讓路路飛到海對面的山上,把穆恩埋在那。
他則乘自己打造的小船,帶上一束野花和希兒的骨灰石甕出海。
刻有魔法陣的小船很快将他送到遠海。
仍能看到那座山,式涼依稀瞥見路路翺翔于雲間的身影。
低頭,是一望無際動蕩不休的蔚藍海水。
山海相望,也算一種合葬吧。
他将石甕沉入海中,将花一支接一支放到船外。
晃動的花吸引了海面下生物的注意。
式涼與那隐于水波的生物互相觀望了許久,它才略微浮上水面。
樣子有點像鴨嘴獸,吻極短,不大的前爪上生着鳍,一雙灰眼睛散發靈性。
它嚼了口花,吐了,鑽回了海底。
回身時尾巴拍起頗高的水花,尾鳍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式涼抹掉臉上的海水。
他沒看錯的話,它的尾鳍和人魚的一樣。
那是……人魚的雛形?
他笑了。怪不得魔法一樣,就是同一個世界。
有意“為了海倫”下到地下神宮,以為是一句謊言,卻在無意中以這種方式應驗了這句話。
盡管距離海倫出生還要幾十上百萬年。
他把衣領撕下來,綁在最後一支花莖上。
麻布吸水下沉,帶着花深入海底。